“听闻玄镜司记载了恶人录,可否借一本给我?”

“小事一桩,”韩啸风没有丝毫犹豫,“五日后,恶人录与诊金一同送来。”

陆见微笑眯眯道:“冯使的伤还需休养,韩使与郑使今晚在客栈留宿,还是另有去处?”

“陆掌柜,两间次房。”韩啸风掏出碎银。

张伯自去收银记录。

取了房间钥匙,韩啸风转身正欲上楼,余光不经意瞥见坐着轮椅而来的温著之。

心中突兀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方才那个角度,有似曾相识之感,但也只是一瞬,待对方看过来,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温著之礼貌寒暄:“韩使,幸会。”

“温公子,幸会。”韩啸风回礼。

温著之轻轻颔首,从他身边行过,面向陆见微。

“陆掌柜,‘千面神偷’应该已经吃够了教训,可否放他出马厩?”

陆见微:“想赎他?”

温著之笑道:“你说个数。”

“等等,”韩啸风不可思议道,“你们说的是‘千面神偷’梁上君?他在客栈里?”

第58章

◎神偷难逃,武林盟龃龉◎

陆见微听出他话中诧异。

“怎么?”

“韩某只是有些惊讶, ”韩啸风回神道,“‘千面神偷’轻功妙绝,擅长易容,也有独门秘法可以收敛气息, 甚至精通各地俚语, 扮演各类人物毫无漏洞, 极难发现。”

陆见微:是个技术专精的语言天才啊。

这样的人才, 确实值得骗过来磨一磨。

在马厩关了几天,应该也磨够了。

“他擅于易容,如何辨别他就是梁上君?”

韩啸风说:“几年前, 指挥使抓过他一次, 记录了真实容貌, 只要洗去面具, 就能辨认。”

“抓过?”陆见微的目光投向温著之,“玄镜司的牢房也没关住他?”

温著之回望她,神色平静。

记完账的张伯适时说:“听闻裴指挥使又放了他。”

“确实如此。”韩啸风解释,“梁上君所作所为,并未真正触犯玄镜司的律法。”

陆见微了然。

“那便请韩使帮忙辨认一下,我抓到的是不是梁上君。”

韩啸风:“韩某的荣幸。”

三人一同前往马厩。

温著之自推轮椅, 下台阶侧边斜坡时,轮子忽然错位,倾向旁边空地。

陆见微恰好在他旁边,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后领,用力拽回, 再狠狠往下一压, 借他身体的重量调转轮椅方向。

“……”

沉默蔓延几息。

温著之抬首, 诚挚道:“陆掌柜,多谢。”

“不用客气。”陆见微收回手,笑道,“保护住客安全,是客栈职责所在。”

她余光落向对方衣领。

领子被她用力拉扯,前襟全都挤在前颈处,后颈空了一大片,隐约露出嶙峋的颈骨和坚实的肩背。

衣衫不整,稍显狼狈。

但这并不重要。

陆见微在心里问:“小客,你看见没?”

“看见什么?”

“某些人伪装起来,不比神偷逊色。”

“……”

陆见微也就拽他衣服的一瞬间看到了。

她伸手拽住的时候,对方背肌倏然紧绷,却又迅速放松。

一紧一松间,肌肉线条格外漂亮。

温著之淡定地整理衣领,推着轮椅前往马厩。

马厩内,武林盟六子全都睁大眼睛,怒瞪陆见微,眼里写满了控诉。

神偷则不然。

他顶着一张寻常的脸,惨兮兮地哭道:“陆掌柜,陆女侠,陆前辈,我对客栈真的没有恶意,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当然不是人待的地方,”陆见微慢条斯理道,“这是马厩。”

梁上君哭笑不得:“陆掌柜,这几个人得罪了您,我可没得罪您啊。”

“东流城外,云来客栈,若非你偷盗白玉灵芝丹,我们便不会耽搁行程。”

“这是个误会,谁知道东流双侠那般不讲道理。”

“是吗?”陆见微挑眉,“我记得你那日吃着面条,倚着门框,瞧热闹瞧得挺开心的啊。”

梁上君双手被缚,要不真想抹把脸。

“我就这点爱好,陆掌柜,我真不是故意要看您的热闹,而且有燕前辈在,东流双侠讨不了好。”

“我无所谓你看谁热闹,只能说,碰上我算你倒霉。”陆见微不为所动。

她仔细观察梁上君的脸。

易容术果真妙绝,面具和皮肤严丝合缝,做表情毫无僵硬之感,一点异常都瞧不出来。

“陆掌柜,你别这么看着我。”梁上君羞涩地低下头,“怪不好意思的。”

“……”

戴了一层面具,脸皮也厚了不少。

她唤来张伯:“把他拎出来,用水洗干净,卸了面具。”

张伯依言,拎出后惭愧道:“掌柜的,我不通易容术,不会卸面具。”

面具需要用特殊的药水卸去,否则遇水就化,还怎么长久地保持?

韩啸风适时道:“韩某可以帮忙。”

“有劳。”陆见微笑着颔首。

“陆掌柜客气了,”韩啸风说,“其实我也好奇此人是不是梁上君。”

梁上君:“……”

感觉成了一只被围观的猴子。

早知道沦落至此,他在进入客栈前,一定会制定更加周详的计划。

无数次的成功滋生了傲慢和自负,让他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云来客栈的失败,他安慰自己只是运气不好。

凭他江湖第一神偷的名号,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识破?

他胡思乱想着,被张伯带去后院,兜头浇上一盆凉水。

“……”

呜呜呜呜,他以后一定谨记,惹谁都不要惹八方客栈!

韩啸风也跟去后院卸面具。

后厨飘来饭菜的香味,檐下的灯笼也被点亮,夜幕降临,天上星光隐现。

马儿打了个响鼻,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望着厩前一坐一立的两人。

陆见微拍了拍马脸,问道:“武林盟这么多天没来人,温公子,你说是为什么?”

“武林盟内设不同分堂,堂与堂之间略有纷争,听闻俞少侠所在的天魁堂与文昌堂曾有龃龉。”

陆见微调侃:“听闻……温公子听闻的消息很多,想必是有特殊的消息渠道。”

“陆掌柜抬举了。”温著之笑道,“温某只是想寻找续命的药,不得不多方打听。武林盟的事不算秘密,只是陆掌柜久居深山,未曾听闻罢了。”

陆见微回归正题:“两堂龃龉,与来不来人有何关系?”

“武林盟紫微堂之外,天魁堂武力最高,此六人为天魁堂青年一辈的中坚,他们在陆掌柜面前全军覆没,天魁堂面上无光。”

“所以?”

“天魁堂行事鲁莽,霸道蛮横,试图将你当成替罪羊,全了武林盟的面子,却作茧自缚,成了江湖的笑柄,武林盟不乏蠢人,也不乏聪明人。”

陆见微若有所思:“天魁堂想捞人,武林盟其他分堂以此为由牵制它,都在看它的笑话,故迟迟没有派人来。”

“嗯。”温著之摩挲寒玉萧,“文昌堂弟子多机敏,擅舌辩,常处理对外事务。”

陆见微了然:“武林盟乃武林圣地,胸怀博大,自知天魁堂弟子蛮横无礼,想来会给我一个交待。”

他们若查过她的过往,必定知晓她“重金赎人”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