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为什么他没享过福,也没做过恶,倒霉的事都要找上他?从他出生起就没一天消停过。

他走的很累了,却不能停下。

等回到山脚下,已经到了傍晚。

站在马路口拿出手机打车,一只宛若蝴蝶的生物忽然停在了他按屏幕的食指尖上,像在吻他。

他顿住了,不由自主地被蝶翼上绚丽的图案和色彩吸引过去,余晖的映衬下,蝶翼轻轻拍打,上面的图案好像活了过来。

一丝很淡的奇特香味钻入鼻中。

这个生物很美,是那种即使有剧毒也让人挪不开眼的美,那些神秘的色彩似乎说明了它来自人迹罕至的深山,某个非人类可及的世界。

他中毒了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脑海里多出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画面,都是一些山林村庄,还有一个模糊的红色背影。

耳边响起一阵银器碰撞声,叮当悦耳,他的身体似乎想听从召唤去往某个地方。

直到租车司机冲他连按了半分钟的大喇叭,他才恍如从梦境中惊醒,眨眼再看,“蝴蝶”飞上了空中。

但并没有远离,一直跟着他。

高速行驶的车上,他看着附着在驾驶座前挡风玻璃上“蝴蝶”,“蝴蝶”也在看着他,似乎在喊他名字。

“真漂亮。”

司机:“什么?”

“我前面这只蝴蝶。”

司机在玻璃上看了又看,不解问道:“哪里有蝴蝶?”

第70章

谢知归不想和谢三霄待在一个空间里, 找了做暑假工的借口,每天早出晚归,父子两个三天才说的上一句话。

倒不是他叛逆, 而是对这位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他二十年生活中的透明人已经没了好感。

好感不是一天消磨没的, 而是因为日积月累的失望。

小时候从幼儿园回来, 他还会搬个小凳子,趴在阳台窗户上往下张望,希望可以发现爸爸的身影,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但爸爸放不下孩子,会偷偷躲在某棵大树后面注视楼上的家,所以他一直在猜楼下那么多树, 哪棵后面藏了他的爸爸。

幼儿园老师让他画树, 他总是不情不愿, 老师问他原因,小不点委屈地嘟囔说小树很坏,把我的爸爸藏起来不给我, 我不想给它画画。

这些话经常引得老师无奈地笑。

长大后偶尔想起小时候的事,也不是说羞耻, 只是觉得小孩子太单纯了,太好骗了。

他其实十岁前从来没见过这个父亲,对他的所有印象都只来自妈妈姐姐的口述, 其中有不少的美化,让他以为爸爸是一个伟岸的英雄, 无私善良, 抓了很多怪物, 救了很多人。

但英雄也是肉体凡胎,会对死亡产生恐惧。

后来他得知谢三霄拿了自己孩子换六十年寿命的事,也知道了姐姐从小拼命学习术法,游走生死边缘,落得一身病痛,只是为了替他们的好父亲擦屁股。

原来他的爸爸不是英雄。

了解的越多,谢知归对他的厌恶感已经远超了当初的期待。

他没力气去指责谢三霄的所作所为,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可改变,他只能尽他所能远离这家伙。

谢三霄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儿子和他关系冷淡,不会去主动找他不痛快。

他们当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谢知归每天要过了零点,看到家里灯灭了才回去。

路过楼下花园,黑暗中,从灌木丛里飞出几只“蝴蝶”,跟着他一路走入楼道,翅膀散发淡淡的红色荧光,帮他照亮了脚下的台阶。

谢知归见怪不怪了,他从小就有招一些乱七八糟东西喜欢的体质,这些“蝴蝶”每天就跟特意蹲点一样,早上送他出门,晚上等他回来,陪着他上楼。

它们没有伤害自己的举动,也很乖,不吵他,所以谢知归和它们相处的还算融洽。

可能是他的态度很温柔,有时候还给它们用蜂蜜勾糖水,“蝴蝶”们越来越粘他,后面大胆到要跟着他进家门,不同意就黏在他背上不肯走。

太缠人了。

谢知归无奈让它们进来了。

此时谢三霄恰好从房间出来上厕所,见到“蝴蝶”的瞬间身体就僵住了,又看到谢知归竟敢直接拿手逗它们?!

这、这孩子胆子未免太大了……

他没敢发出任何动静,屏息等这些鬼东西飞走。

“蝴蝶”们玩够了,心满意足地穿过客厅,从阳台飞出去。

谢知归转头就看到谢三霄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不怕它们吗?”

“……怎么了?”

谢三霄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些事,改口说:“没事。”

谢知归压根不想理谢三霄的任何事,径直越过他,回房间找衣服,准备洗漱一下就睡。

在床上躺下没多久,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谢三霄站在门口。

谢知归疑惑问:“有事吗?”

谢三霄看起来有些局促,挤出一个讨好的笑,“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是大后天吧?”

谢知归淡淡“嗯”了声。

“爸爸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你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谢知归面色分毫不变,“不用了,我早就不过了。”

他想把门关上,谢三霄赶紧伸脚卡住了门。

他看着这个快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主动放低了姿态,“爸爸知道这么多年冷落了你,爸爸错了,能不能给爸爸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

谢知归并不会因为一两句卑微求和的话就心软,相反他觉得被打扰了睡眠很烦。

大半夜又在发什么疯?

“可以。”谢知归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皮在打架。

……你快点走吧,快困死了。

谢三霄不知道他的好儿子在心里怎么烦他,一听他松口了立刻喜上眉梢,挪开了脚,忙不迭说:“好好,爸爸去准备了。”

“嗯。”

谢知归正要关门,谢三霄又回头,迟疑不定地问:“那、那个……”

“你想要什么口味的蛋糕?”

“……随便。”

“你姐姐以前都买芒果的,你喜欢吃吗?”

“……”

“可以。”谢知归彻底不耐烦了。

他说完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把门砰地甩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没把这晚的事放心上,每天还是早早出门,和谢三霄的作息隔开。

却在他生日这天接到了很多个谢三霄打来的电话,他只看了一眼,把手机关了静音,结果电话消停了,他又发了几十条信息过来。

谢知归看着还在不断增加的信息,这是非要他回去过生日的架势。

什么时候谢三霄对他的生日这么关心了?

纵使他天性凉薄,多少对谢三霄态度的突然转变感觉好奇。

他索性把手机关机,又在外面磨蹭了两个小时,才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不管是生日宴还是鸿门宴,反正着急的不是他,慌什么。

谢知归刚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拿出来,门就先从里面开了。

“小归回来了。”谢三霄侧身让出一条路,笑着把他迎进去,眼里是父亲对孩子的慈爱。

谢知归对此无感,接过他递来的拖鞋,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谢三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他笑意不减地说道:“饿了吧,快来吃饭吧。”

“嗯。”

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式,中间还有一个芒果蛋糕。

谢三霄确实用了点心,他说随便搞,但还是按照他们小时候的口味原样复制了一桌,谢三霄自己是不吃辣的,这桌上却全是辣菜。

挺好的,为了孩子口味而委屈自己的好父亲。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辣菜包括蛋糕都是谢清元爱吃的,他一点也不喜欢,那芒果他还过敏。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他回来也不是为了给谢三霄甩脸子。

他们先后拉开椅子坐下。

饭桌上,父子俩没什么话题,各自埋头吃饭,气氛有些许尴尬。

谢三霄抬眼看了谢知归一下,给他夹了一筷子水煮鱼放碗里,谢知归看向他,谢三霄笑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嗯。”谢知归不想展开话题的时候,就会礼貌地只说一个字。

谢三霄更尴尬了。

“你姐姐前些天也和我说你越来越瘦了,她很担心你。”

谢知归一下子停住了动作,问:“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