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各大世家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宫中却是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息。

“娘娘,该上路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毒酒到岳漠云面前,然而她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毒药对我已经没有作用了,烦请公公换一样。”

即便要被赐死,岳漠云如今也依旧是皇后,内侍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再次去回禀了皇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岳漠云缓缓睁开眼看向进门之人。

“你还是来了。”

沈劼自嘲地一笑,在离她几步远处停下,目光中暗流汹涌。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我,那么我便都依你,阿云,你想要我如何?”

“既然你都依了我,那么也不妨送我一程,我不求留全尸,我死之后,你便叫人将我的尸身焚烧,让骨灰随风而散,我生时日日在承受肌骨腐烂的痛苦,不愿死后再在土里腐朽成灰。”

闻言,沈劼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声带着绝望的癫狂。

她要自己亲自下旨赐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还不够,竟还要他亲手杀她,她太狠,对自己狠,对他……更狠。沈劼现在才知道,原来最痛的不是求之不得,而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为自己倾心竭力,耗尽一切,而他非但无力回天,反倒要亲手将她推向深渊。

岳漠云微笑着将一条白绫奉到沈劼面前,美人如斯,却让人彻骨发寒。

沈劼缓缓伸手,接过白绫。

“你可要再见一见沛儿?”

“不必了,我已经和他相认,知他安好,再见不过是徒增牵挂,我亦不愿让他见到自己娘亲死时丑陋的样子,沛儿懂事早熟,我不怕他将来不成材,只是担心他无人引导走了弯路,你是他的父亲,往后……望你多多垂怜沛儿这孩子童年坎坷,早早就没了娘亲。”

门外等候着的小太监看不到屋内的情况,只是皇上不让任何人跟着,他有些好奇地悄悄将耳朵贴到门边想要听一听帝后最后的诀别,然而屋内十分安静,除了刚开始的轻声交谈,竟听不到别的声音。

小太监正在好奇,却突然见到门蓦地打开了,皇上脸色深沉地迈步走了出来,他正要迎上去,却见得严肃沉凝的帝王蓦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明黄的龙袍,整个人仰头栽倒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

帝王赐死爱妻之后吐血昏迷,愈发验证了他的深情和果决,一个有情有义又一心为江山社稷的君王,总是会让百姓和朝臣称颂,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沈劼的贤德名声便传遍了楚国。

而此时皇宫之中,沈成沛正立在龙床前,小小的孩子却目光沉凝复杂。

“殿下,皇上这几日心情郁结,多次呕血,您有什么话,还是皇上身子好些了再说吧。”

太监轻声劝说,仿佛怕把皇上吵醒。

“父皇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不想见我?孤一连几日前来都未曾见到父皇的面,他的病真的那么严重吗?”

沈成沛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已经布满血丝,他不明白为何父皇会突然赐死娘亲,他好不容易可以和自己的娘亲相认,却在顷刻间天人永隔!

“让太子进来吧。”

内侍总管还要劝说沈成沛,却听得床上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他顿时不敢再拦,上前去将挡在床前的明黄色帷幔拉开。

见到床上的男人,沈成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不过几日不见的父皇。

只见沈劼原本一头墨黑的长发,竟已经嵌上了丝丝缕缕的白发,触目惊心。

后记:

史书《楚传?厉帝本纪》有云:云德元年,帝弑兄登基,在位十二年间,勤政爱民,无一日懈怠,帝仅一子,乃后岳氏所出,云德三年,平定南蛮西夷诸国,消世家门阀之别,散尽后宫,终身不复纳妃。云德十二年,禅位于太子沛,云游而去,不知所踪。

大楚的历任帝王之中,楚厉帝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皇帝,他出身高贵,却在储位之争中失利,后又集结势力攻入长安弑兄夺位,手腕狠辣,然而在位期间却又极为勤勉英明,不仅为楚国平定了周边的少数民族部落,而且让因战争而满目疮痍的楚国休养生息,使得大楚重回国富民强的巅峰,为后世的升平之治奠定了基础。

然而这位铁腕君王的感情却始终是后世极为好奇的问题,有人说他是难得的多情人,一生仅立过一个皇后,之后更是散尽六宫,专心培养云德皇后留下的太子。然而又有人说,他是凉薄寡恩的薄情人,对于与之相伴于微时的皇后岳氏和贵妃赵氏皆狠心绝情,二妃皆是被他亲自下旨赐死,结局凄惨,可见一斑。

楚厉帝禅位给太子之时正值壮年,之后下落不明,有野史说他在帝陵的一处孤坟自刎,碧血染红了土地,后来生出了满满的一片彼岸花,花开一季,叶生一季,花叶永不相见。

新帝即位之后,为先帝定谥号曰“厉”,追封生母岳氏为仁德温肃贤太后,为大楚立国期间谥号最长的太后,极尽赞美之词,却对先帝极为冷淡,因而被后世诟病为有失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