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疼痛来的太突然,她知道孕妇不可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当她听到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宛如一把铁锤狠狠的敲打刺入大脑内部脆弱神经,每敲一下便会觉得疼痛沿着神经末梢一直到流窜到全身,好似要将整个人敲碎。

她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才隐隐约约觉得有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渐行渐近。

田润秋惊慌尖叫,因为她看到郝好整个人栽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透过门缝传到病房内,随即病房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当看清来人竟是郝好和田润秋,而郝好已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到脖颈处,眨眼功夫,浸透了郝好浅绿色的碎花长裙的衣领。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露出庐山真面目,他表情懵懂又茫然,一身浅咖色的皮夹克,配着黑色长裤,将他削瘦精悍的显露无益。

“润生,谁呀?”田润霞生产不久,身体并没恢复彻底,询问声弱小无力。

突然,田润生转身,跨进了病房。于此同时,郝好被赶来的护士和医生架上推车,极速推进了抢救室。

“姐,我好像看到了郝好。”田润生平静的叙述着,然而他的表情依旧茫然,他看过郝好的照片,这半年来一直在看,可当他看到倒地的郝好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以前的画面在此刻全部消失了。

“刚才竟是郝好,天啊!”田润霞一听,立马惊的脸色煞白,刚刚恢复的粉色面容转瞬消失不见了。她目瞪口呆的惊呼。

“有什么不妥嘛?”

田润生依旧一脸茫然,他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润生啊,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你这回来第一时间本应该去看看你媳妇。唉,也怪我们,没提醒你。”田润霞懊恼加难过,弟弟失忆了,看上去像个正常人,可到底和以前不大一样,她因生产而疲惫的身子,此时更加不好受了。她双手捶着被子,一脸焦急的哀叹。

“润霞你别着急,郝好没事。”张明健从病房外快速冲了进来,看着妻子懊恼的样子,不由得出声,就怕她产后虚弱,导致孩子没饭吃,所以他笑着安慰。

“真没事,大夫怎么说?”田润霞撇了一眼弟弟,转眼看向自己的丈夫,初为人父,他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眉眼弯弯,说话底气十足,相比自己,他淡定许多。

“嗯,医生说情绪波动太大。观察一会就好,郝好肚里的孩子没事。”张明健疾步来到床边,垫高枕头,贴心的替妻子掖郝被子,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呼吸浅浅的儿子,眼里闪过笑意,宠溺又轻柔的伸手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小手,软乎乎的就跟棉花糖一般,看着他就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儿子了。

“那就好。”田润霞总算放心了,她其实也是愧疚的,她作为田润生的亲姐姐,很少关心弟媳妇,反而是郝好时常托人送东西,吃的喝的,穿的从没少过,弟弟突然回来,她也是没有心里准备,再加之通讯不方便等原因,所以中间出了岔子,导致年轻夫妻间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和隔阂。

“润生你怎么还在这?不去看看你媳妇嘛?”张明健从当父亲的喜悦中回过神,看着倚靠在窗台旁一脸悠闲的田润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要去?”田润生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茫然,这样的表情落在张明健的眼里那就是并没好。

“唉,也是你还病着。我去吧,润霞你也早点休息,我去看看,润秋一个女娃,受到惊吓就不知所措,我怕办事靠不住。”张明健依依不舍的亲了一口儿子的小手,随即看向一脸憔悴的妻子,伸手理了理她耳边脏乱的头发,柔声叮嘱,看向小舅子的时候,却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好,你去吧,有什么事你就来告诉我一声。”田润霞眼梢一挑,斜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这个娃是没救了,然后拍拍老公的手背让他赶快去。

病房内,郝好正躺在病床上,左侧的支架上挂着的吊瓶,正咕噜噜的冒着气泡,液体顺着塑料管一滴滴的进入血管,虽然输了药水,病床上的郝好脸色依旧很差。

苍白如纸,眼睛微微闭着,嘴唇干裂。前后几秒时间,她宛然换了一个人。

她睡得并不安宁,梦里田润生依旧是没失忆前的样子,一身黑色长大衣,开着军绿色的吉普车,载着她驰骋在辽阔的草原。

田润秋为人阿姨的喜悦全然没了,她眉头紧促,双手一会交握,一会松开,一会放在郝好的额头,想去抚平她紧促的眉头,看似很忙。其实,她忙的有些不知所措。

“润秋。”张明健推开病房的门,手里拎着吃的,看着白净的病床上,躺着的郝好,白色的被子下面鼓着一个圆圆的肚子,四肢纤细,随着呼吸被子随之起伏,顿时,他心里酸酸。

“田润生呢?”田润秋蹭的起身,向后看了好几眼,并没发现来人,便有些气不过,嘴巴憋的鼓鼓的,然后整个人处于一种暴怒状态。

“失忆后不认识媳妇正常,即使你叫来,他也表现的一副冷酷样,你觉得郝好能接受的了吗?”张明健想到刚才田润生的表现,果断的摇摇头,他觉得还是不要来的好。

可女性思维和男性相差很远,田润秋还是很坚定的开口。

“我去叫,即使失忆了,也得来。况且前几日我和他打过电话,这几个月断断续续寄照片,写信,他对郝好肯定有影响。”

“你去吧。”张明健将东西放在了病床前的桌子上,看了一眼田润秋,知道劝不住,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扭头仔细观察郝好。

她比两个月前圆润了一些,脸色也好了很多,特别是视线移到肚子的地方,郝好得肚子也大了一圈,想到妻子怀孕时辛苦模样,便觉得郝好更加辛苦,除了心疼外更多的是佩服。

没多久,田润生还是被田润秋拉扯来了。

“田润生,看看这是你媳妇,你即使记不起她,总能感受到你孩子吧。”田润秋狠狠推了一把田润生,让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

本就要生气的他,当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呆愣住了。

眼前的郝好竟这样的脆弱,他第一印象便是脆弱,而不是漂亮。

他维持着要起身的样子,就这样直勾勾的望着,从头发到额头,从额头到眉毛眼睛,一路向下,随后视线定在了隆起的腹部

忽然,一种无以言喻的感觉从心脏出发,沿着血液流向身体各个部位,最后汇聚成一条溪流在大脑处停了下来。

酸涩、痛苦、难受,更多的是难言的心酸。

不知不觉,他哭了,从刚开始的不自觉流泪到最后的嚎头大哭。

田润秋愕然,惊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斜眼看向张明健,发现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二人面面相觑。

“我推的狠了?”田润秋怯怯的问。田润秋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捂着脸的田润生。

幸亏病房只有郝好一人,要不然让其他人看到田润生一个大男人嚎头大哭,还以为死了亲人呢。

“估计不是。”张明健抿着嘴,好久才回答,他现在脑袋都是一片浆糊呢,这个小舅子刚刚一副冷漠样,等进了病房忽然大哭,换谁也会深感疑惑。

郝好睡的不安宁,隐隐约约听到哭泣的声音,就像一万只苍蝇在耳边叫个不停,闹得她心烦。

猛然,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想骂人,可当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她的嘴巴张的老大。因为她看到田润生在哭,而且哭的撕心裂肺,像是痛失亲人的那种伤心。她本想痛骂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郝好怔愣的看着依旧俊朗的他,眼睛一眨也不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这个人不是去了英国吗?,为什么忽然回来,是记起了自己,又或者是有人通知他,亦或者是他突然想家了,各种可能在脑海里不停的争斗,就像陷入了一种迷幻的世界,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田润生若有所感,猛然抬头,便和呆愣的郝好视线撞在了一起。他突然叫了声。

“好儿。”

郝好蓦然眼珠子一动,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田润生的眼睛,希望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的意思。

可惜,她不是学心理学的,只看见他浅褐色的瞳孔里倒影出一张惨白的脸,那张脸很面熟,却又很陌生。

“嫂子,你醒了。”田润秋惊呼,看着郝好微动的手指,又顺着堂哥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郝好面无表情,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看着自己的堂哥,她有些发慌。

“郝好,你没事就太好了,你润霞姐刚生完娃,不能下床,听见你有事,急得脸都白了。是我们的错,润生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他回来时谁也没告诉,当时看着他背着一个双肩包,还将我下的够呛。”张明健怕郝好心生怨念,赶忙解释,原先胖虎的脸因为担心孕妇,陡然瘦了十几斤,原先不怎么俊朗的五官,突然变得好看了,他虽局促不安,可笑容灿烂。想来是为人父的喜悦还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