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自古就有正邪不两立之说。管你是怎样的人,只要是邪教出身那必定是奸邪狡猾之辈,男人被称为穷凶极恶的歹徒,女子则被看作浪荡无耻的妖女。

而当今武林的琉璃阁就是被诟病的“邪教”。

慕容昀当然听说过江湖中关于“琉璃阁”的传说,阁主凌波夫人被说得也快是“此人只应地府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地步了。且不说琉璃阁的邪魅功夫,就是凌波夫人引诱的多少江湖俊杰,已经足够写成好几本书了。

“喂,慕容公子,你倒是过来帮个忙啊,别在树上发呆了。”树下一名绿衣少年甩开手里的麻绳仰起头不耐烦地说着,“那叁个妖女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帮忙,待会儿咱俩都得送命。”

“我就不信她们的功夫这么厉害。”慕容昀跳下树干,对于少年的言辞不屑一顾。他麻利地将陷阱布置好,最后把麻绳捆在树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我说你想啥呢?”少年高声问他,“不会是你的未婚妻吧,我可告诉你,娶老婆没什么好处,管这管那,哪有现在这么自在?”

慕容昀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着绿衣少年:“金洲,你难不成……成过亲?”

“没有,但是想想就头疼。”路金洲嘿嘿一笑,看得慕容昀浑身发毛,“我只想练武,武学就是我老婆。”

路金洲这个“好友”是慕容昀最近游历江湖刚刚认识得,当时他被青州五虎暗伤,是路金洲拔刀相助,将他救下,并为他解毒疗伤。他这人一心向武,可以算是个武痴,各门各派的秘籍如数家珍,就算没练过也偷看过,就算没偷看过也听过关于秘籍的谣言。

这样一个人对于规规矩矩长大的慕容昀来说充满了诱惑,于是当路金洲邀约一起对付琉璃阁燕门叁妖女的时候,慕容昀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路金洲拍了拍胸脯,双手环胸说:“好了,是一举拿下还是功亏一篑就看你的了。”

“我的?”慕容昀微微一怔。

路金洲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是啊,慕容兄,我若是得到了这本剑谱,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慕容昀盯着路金洲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顿时觉得有些诡异,刚想说什么就听得林中鸟声鸣鸣,高耸入云的树木枝头飞过乱叫的鸟儿,慕容昀背后一凉,抽出腰中流光剑严阵以待。路金洲兴奋地指着远处:“她们来了!”

却见不远处,姗姗来了叁名妙龄女子,衣带飘飘容貌精致,伴有奇异的香气,路金洲迎上一步朗声道:“可是燕门女侠至此?”

慕容昀听得这声称呼,愈发觉得不安,不由疑惑地看着一脸憧憬的路金洲。

为首的女子生得妩媚动人,回应说道:“路金洲,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自然。”路金洲道,“那么,相应的,我要的剑谱叁位女侠是否也已经拿来。”

那女子点点头,目光越过路金洲,看向已经准备离开的慕容昀身上,上下打量着,微微颔首称赞说:“的确是个好苗子,我们阁主应该会喜欢。”当下忽然抬手,却只见长长衣袖如鬼魅一般瞬间越过路金洲,慕容昀还未反应过来,那女子的手已经在自己的琵琶骨上轻轻一捏,慕容昀瞬间回过神,稍一用力侧步慌忙躲开厉声质问:“这是做什么?”

他先是警惕地看着那燕门妖女,旋而将目光落在面色诡异的路金洲身上。他嘴角微扬,看得慕容昀浑身发毛:“慕容少侠,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要做什么。用你一个人换一本秘籍剑谱,这个买卖倒是很值得。”

“是你一路上故意引诱我至此!”慕容昀这才明白中了对方的奸计,不由心中十分懊恼,只得将流光剑横在面前道。

敌不动,我动。

慕容昀忽然刺过一剑,流光闪过,如同夜空经过的闪电,路金洲身形极快,转瞬间就已经躲过了慕容昀叁招。慕容昀不想恋战,方要趁此机会逃开,却觉得脚下一空,心中大喊不妙,人已经掉到了自己和路金洲亲手布置地陷阱里。

“他妈的!”素来文雅的少年实在忍无可忍,不由得牙关紧咬骂了一句脏话。

路金洲笑得恣意,从燕门叁妖女手中接过自己渴望已久的剑谱秘籍,蹲下身,透过网子看向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慕容昀,嘿嘿一笑,作出无奈状说:“慕容少侠,我早和你说过了,我这人为了武学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没事儿,你就是去做个炉顶,有吃有喝还有美女相伴,多少人都渴求呢,若是还有机会,哥哥我会回来把你接走的。你就去享受享受吧。”

燕门女子上前,长袖扬起,慕容昀只闻到一股奇怪的香气然后就晕了过去。

慕容昀失去意识之前闪过一个念头:士可杀不可辱,他才不要成为那种“炉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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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阁位于海外仙岛之上,穿过海上浓雾,船只再往前深入,便是精美的深深庭院,恍若江南水乡的富家园林,怪石嶙峋,四周种植的海棠、桃花、杏树等一片花海漫天,为这里平添了一份柔美。

琉璃阁深处的缀玉轩中,容色倾城的女孩儿正细致刺绣眼前的画卷,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推开窗子,隐隐带着荷香的微风拂过湖水蓝的衣袖,愈发衬得女孩儿娇小玲珑,恍若云中仙子。婢女滟容从旁静静瞧着月宜刺绣,过了会儿,见她揉着肩膀这才笑问道:“姑娘累了?歇一会儿吧。我备了雪花洋糖和酥酪,姑娘来尝尝。”

月宜笑容甜美:“本来还以为今天能绣完,看来要等到明天了。”她和滟容闲聊着,听到前院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她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滟容去前院询问过后,笑着和月宜说:“是大师姐又送来一个炉顶,听说资质绝佳,很多弟子都赶着去瞧瞧。”

月宜不感兴趣,淡淡“唔”了一声,拈着点心慢慢品尝,没有往心里去。

滟容却好奇得很,张了张口又不敢央求,毕竟她只是阁主派来伺候姑娘的,琉璃阁的功夫他还不够格去学,更别说什么炉顶了,没她得分。

月宜抬眸,对上滟容欲言又止的神色,揣测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想去瞧瞧?那就去吧。”

“真的吗?”滟容惊喜。

“真的啊,去看看吧,要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回来告诉我。”月宜笑了笑。

滟容走后,月宜又继续刺绣,没一会儿双眼就觉得酸疼,于是回到榻上阖衣睡了一会儿,朦胧中,似乎是滟容回来了,月宜赖在床上,声音慵懒地问着:“滟容,有没有有趣的事情啊?”

“姑娘醒了?”滟容连忙走近,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姑娘,阁主让姑娘用了晚饭过去一趟,有要事要和姑娘商量。”

月宜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滟容的意思:“干娘要找我?”

“嗯。好像是和抓回来的炉顶有关。”滟容伺候月宜换了衣服。

月宜又问:“又是年轻的男孩子?”

滟容笑道:“去的人太多了,我去的晚,没怎么看清楚,只是听大师姐说长得十分俊郎。据说内功修为比之前抓回来的那些要厉害得多。大师姐想带走,阁主不让。”

月宜不会武功,对琉璃阁修炼的那些功夫也不甚了解。她自小体弱多病,每天都要服药,干娘总笑话她是个行走的药店,千奇百怪的药她都吃过了,但还是浑身冰凉,总是生病。估计这次是从那个“炉顶”身上发现什么好东西能治病。

不过月宜觉得没什么希望。

用过晚饭月宜就去了琉璃阁主也是自己干娘的房间,凌波夫人年已四十,但仍旧娇媚袅袅,她身上那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就连月宜都十分歆羡。她蹑手蹑脚地阖上门,忽然快速勾住凌波夫人的腰肢撒娇说:“干娘,你找我做什么啊?”

凌波夫人武艺卓群,自然知道小丫头的举动,她只是笑了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温言说道:“今天有没有乖乖服药?”

“有啊,很苦,但是我都喝了。”她自幼服药,喝药都与喝水一样习以为常。

“那就好,万神医的药总还是有些功效的。”凌波夫人含笑叮嘱,“我和滟容也说了,每日都要看着你服用,一次都不能耽误。”

“知道啦。”月宜转过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问,“干娘把月宜唤来有什么事?”

凌波夫人温柔一笑,嫣然无方:“自然是有好事。想必你听说了你大师姐又送来一个炉顶的事情吧?你可知那人是谁?”

月宜摇摇头:“我只知道大师姐送来了人,至于送来的是谁我不清楚。干娘也知道的,江湖上的事情我懂得很少。”

“可是云间山庄你总听说过吧。”

月宜了然:“那是听说过,正邪不两立,云间山庄最是固守正派道义,咱们琉璃阁不是不和他们来往吗?”

“不来往是因为他视琉璃阁为死敌,我可没说不来往。云间山庄弟子修为极高,我倒是希望来往几次,多送几个像样的炉顶给你几位师姐助长修为。”

月宜点点头,仍旧心不在焉的,云间山庄如何与她其实没多大关系。她甚至连云间山庄在哪里都不知道。

凌波夫人端详着自己师妹的女儿,师妹生下她就去了,因为受惊,后来又遭人暗算,从小到大药几乎陪着脖子,没有一天是不喝药的。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明媚如春光,皎洁如空中月色,点漆明眸总是漾着璀璨的点点星光,令人为之惊艳。她握着她柔嫩恍如无骨的手在掌心里细细打量,片刻柔声道:“除了万神医的药,干娘前些日子还去了一趟西域,见到你祖师婆婆,她老人家说,若想痊愈,只怕需要用男人的阳气滋阴,你才有机会彻底好起来。”

“男人?”月宜从小就住在岛上,除了个别的师兄是男性,她几乎就没和男人相处过,现在忽然听到凌波夫人说什么“阳气”,顿时细眉紧锁有些茫然地望着凌波夫人。

“不用怕,这法子对你没什么坏处。千挑万选,干娘也给你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再说,男女之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令人愉悦畅快之事,女子贞洁不过是被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毫无意义的枷锁,咱们琉璃阁的女儿素来不当回事。”

月宜听得一头雾水,

凌波无人见她如此心里不由一叹,也怪自己把她保护的太好,什么都不懂,哪怕琉璃阁开放至此,江湖上用各种狠厉的言辞指责琉璃阁,可月宜独居缀玉轩,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无所知。她勾了勾唇角,不再提及这些事情,而是柔声询问:“你最近不是总说闷得慌嘛?要不要出去走走?”

月宜语气略略有些低落,绞着衣裙上的配饰低低说着:“其实去哪里都一样,没人陪我……”

凌波夫人心疼地说:“干娘最近太忙。”

“干娘,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玩伴啊?滟容想练武,我看她也没什么心思陪我玩。”她小脸扬起期待地望着凌波夫人。

凌波夫人笑道:“这次干娘给你找来了。”

月宜一开始以为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小丫头做玩伴,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那个“炉顶”,她自小就没和男孩子玩过,现在听了干娘说得语法索然无味。干娘却一个劲儿说什么“采阳补阴”“炉顶天资修为极佳”,月宜本来已经对身子骨不抱希望了,干娘这般说,倒是又有了点期待,于是耐着性子和干娘去地牢里看望那个“炉顶”。

慕容昀已经醒了,发现自己身上的武功已经被人封了起来,现在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单手靠在墙壁的镣铐上,挣了挣,无法挣开。他暗自咬牙,恨死了路金洲,也恨自己识人不清被人暗算,出去之后他一定要想办法把路金洲抓来狠狠地报复。

正暗自盘算间,忽然听得铁门打开的声音,久违的日光进入,慕容昀眯了眯眼,就听得黏糯袅娜的女孩子声音从远处响起:“干娘,就是那个人吗?我看他……也不是很好看嘛……像只小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