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济的心都让妹妹哭化了,他一下一下拍着云簇的背,哄小孩子似的哄她,“别哭了,哥哥回来了。谁欺负你了,和哥哥说。”

许是真的憋了太久吧。

云簇抽抽搭搭地哭,眼泪顺着眼睫滴滴滚落,最后将云济胸口的整片布料都哭湿了。

她不说话,只哭。

就像在外面的小孩子遇到了家人,纵使没有委屈也会觉得委屈。

后来,云济也不问了,就那样安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的胸口起伏稍稍平缓之后,才将她从怀里挖出来。

云簇也终于平复下来,她胡乱地抹了抹眼睛,然后忽然伸手挡住了两只核桃眼。

云济勾唇一笑,出声唤人端热水来。然后亲自拧了帕子,像摩挲小猫似的给她擦脸。

他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又重新递了一块帕子给云簇,示意她自己按着眼睛,“哭够了?”

云簇一半脸被帕子挡着,只剩一张嘴巴,她咬了咬嘴唇,先点点头,再摇摇头。

云济无奈,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回京便听说你病了,眼下看,却像是受了委屈。”

其实他已经听过云簇身边伺候的人回禀的事情经过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不太清楚,因此想听云簇自己讲给她听。

可云簇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风寒而已。”她说完怕云济担心,还特地又加了一句,“还有些想二哥了。”

之前太子和云济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曾说过云簇在曲阳便和沈慕相识,而自从回京后,情绪便一直不对,有时高兴,有时哀怒,阴晴不定。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太子仍是猜测,他们的小妹或许是对沈慕动了心。

当时云济是一个字都没信。

他们的妹妹还小呢,哪里知道什么是动心什么是喜欢。

可当真看到云簇向自己瞒着沈慕的时候,云济才不得不相信,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她的心里除了父亲和兄长,竟然有了别的男人。

而且这男人还不是什么好男人,只知道惹她伤心。

酸涩从心底油然而生,云济看着自家妹妹干净的眉眼,只恨方才打的太轻了,给沈慕留了情。

他这边走了神,也就没有注意到云簇在唤他。

喊了两声都没应。

云簇鼓了鼓腮帮,将帕子扔到一边,想去扯他的袖子。

却发现他这大冷天竟然挽着两折,露出一段手腕来。

云簇以为是方才弄水洇帕子的时候怕弄湿所以折起来了,便想伸手帮他放下来,却没想到竟看到他墨蓝色的袖口有一块洇黑的痕迹。

她好奇地摸了摸,竟是冰凉的,凝固了的液体。

云簇立刻竖起柳眉,去拉他的胳膊,她指着那一块痕迹问:“这是什么?是血!”

云济这才恍然回神,一愣之下有些支支吾吾的,“额,不是我的血。”

他怕云簇担心,也怕云簇伤心。不敢告诉她实话,眼睛一转便要说些别的来哄她。

云簇却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寻出端倪,她冷静下来,“你是不是去找沈慕了。”

云济听她的语气一下子就生硬了许多,不像刚才软软的,心里顿时有些委屈,但他又不愿意表露出来,冷哼一声,“怎么,你心疼了?”

云簇没理,拽着云济的两条胳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才说:“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云济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有些得意地说:“放心吧!你二哥厉害着呢,只有我打他的份,我没受伤。”

云簇听到这话心口本能一紧,但随即又意识到,那人如何与他何干?

于是,她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催着云济快些回宫更衣休息。

这时,太子也端着药进来了,看着云簇把药喝下之后,留了一包蜜饯在桌上,然后和云济一道离开了。

一人回去休息,一人去上朝。

云簇看着两个哥哥离开的背影,没吃蜜饯都已经觉得甜了。

何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反正,她总是有人惯着宠着的。

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与她无关。

-

沈慕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人揍了,但却怎么也瞒不住沈秦的眼睛。

第二日沈家饭桌上,沈秦看他明显有些迟缓的右手,神色冷了下来,“谁打的?”

沈慕本不想说,却被沈秦隔着桌子狠狠踹了一脚,他只好老实回答:“是云济。”

“云济?果然。”

沈秦再温和也见不得人将自己弟弟欺负成这样。

他将筷子狠狠撂下,不容置疑道:“我会去向皇上奏禀,年末封赏已经结束,父王母妃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你立刻回岭南!”

沈慕急了,“哥!”

沈秦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向来淡漠无波的眼睛里煞红一片,“怎么!你难道还要为了这个女人,再也不回家了?”

沈慕怔了怔,大声反驳道:“怎会!”

于是这句话将沈秦的理智终于拉回来了,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来,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抱歉地拍了拍沈慕的肩膀。

两兄弟就这样静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沈慕忽然道:“哥,你回去吧。”

“什么?”沈秦倏地抬头。

沈慕毫不避讳他的视线,条理清晰地将他的计划说出来,“你在京七年,眼下又是年关,岭南又太平,这时提出回家孝敬父母,就算皇上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我还在这儿。大哥,我会替你留在京城。”

沈秦却只问:“为了曲阳公主?”

沈慕摇头,坦然道:“这件事在我还没离开岭南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大哥,你已经到了婚娶之年,总不能真的把一辈子都耗在京城吧。”

“那你呢,你真以为你留下后,皇上就会让我走?一个换一个,这世界哪有那么好做的买卖?”

更何况,那可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商人。

而且手握天下权利的帝王。

沈慕却笑了笑,“大哥,皇上挑你留京为质,一是因为你是世子,而也是因为当年你就已经是威震岭南的少将军,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罢了。现在我也慢慢长成,皇上对我的忌惮也不会少。”

否则当时也不会那么急着在朝提起婚约的事,把云簇直接吓到了曲阳去。

“更何况,当今皇上最重名声,一门两子都扣在京城,他怕武将心寒,也怕激化了岭南和朝廷的矛盾,他不会,也不敢。”

沈秦看他笃定算计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心疼。

在寻常勋贵人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么在考取功名立志为国效力,要么吃喝玩乐充当纨绔子弟。

而沈慕,明明该是沈家最耀眼明亮的天才。

却只能默默将自己的光辉隐藏在抚南王府的匾额之下,跟在父亲和兄长身后,当一个庸庸碌碌的二公子。

为了不被皇上忌惮,连剿匪平叛这样对于武将来说最微末的功,也要记在兄长的名下。

甚至人家尊称他为少将军,也只是因为他姓沈。

大家只知南境沈家,也知道沈家二公子,但对于沈慕本人,却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若真论起对沈家的牺牲,怕是也不输沈秦。

也正是因此,沈秦才有些犹豫,他自己已经陷进京城这桩泥潭了,总不能再把弟弟也拖下水吧。

沈慕明白他的心思,他勾了勾唇,故作轻松道:“还有,大哥,我这么多年也才有这么一个喜欢的女子,总不能真狠心让我断心绝情吧。”

“你今年二十多岁还没成亲生子,现在我要替你分担这重任,你总不会不肯吧。”

这话半真半假。

但沈慕把它说得像是十二分的假话,倒是让沈秦有些动摇了。

沈慕是真的动了心,认了真。

但他心里仍是有些纠结,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再仔细想想,便先下了桌。

他这一走,沈慕也没有了再继续吃饭的胃口,他将碗碟往边上一推,“来人,撤了吧。”

粗使丫鬟鱼贯而入,将碗盘尽数撤下。

跟着一道进来的还有推鸿,他走到沈慕的身边,看上去有些无奈,“主子,您决定好了?”

沈慕淡淡地点了点头。

推鸿有些不理解,“你不是打算来年咱们的势力稳固些,再和世子提么。”

沈慕盯着窗外,天色早已沉下来了,外头漆黑一片,就连月亮都藏起来了。

他说:“来不及了。”

推鸿不明白,之前不是计划的好好的,为什么现在才说来不及。

沈慕道:“因为公主。”

推鸿恍然。

按着之前沈慕的计划,是由公主主动退婚,之后本就不在皇上重点观察之列的沈慕便可顺理成章的消失,然后在京城安插势力,当沈家在京城的眼睛。

但是现在,他和公主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必定早就派人盯上了沈慕。

这之后,他的行踪就不会再向从前那般无人在意。

他们的动作必定拖慢。

而在京中每多待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所以才会提前和沈秦提起。

但是,推鸿忍不住问:“主子,这样您不就被推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了吗?”

沈慕却只是道:“或许这样,她便能把我瞧得更清楚一些吧。”

不是说只知季文不知沈慕么?

那他就试着再离她近一些,让她了解得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