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汐对于他的信任,总有些忐忑,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算了,继续弄手里的义肢。

等虞汐弄完捶着肩膀,抬起头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扭头,看到沈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陪着自己。

一声不吭,她都忘了他还在。

风将烛火吹得晃动起来,在他的脸上倒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睡梦中的沈欲,面似美玉,少了平日里的张扬凌厉,却多了几分乖。

严格算下来,自从来到这里起,他就真没怎么休息过。

一直马不停蹄地处理各种事情。

她不想吵到他,小心翼翼地去拿了披风给他盖上。

可是,刚碰到他,他瞬间就睁开了眼。

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警惕而冷冰的光,虞汐被这视线微微吓住,像是唤醒了脑海里某个久远的记忆。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可对面看清楚是谁以后,那份冷意瞬间消散,又恢复了平日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像刚才她所见到的,都是错觉。

“弄完了?”沈欲出声问道,嗓音里带着温柔的暗哑。

“嗯。”虞汐点了点头,“我看你回来起就没吃东西,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

沈欲想了想,道,“有,糖水丸子。”

虞汐吩咐厨房去弄了。

等东西送到,她把糖水丸子递给了他。自己则要了一碗粥。

沈欲看着她那碗粥,皱起了眉,“你不吃这个吗?”

“不吃。”

沈欲眼底的意外一闪而过,“你不喜欢吃甜了吗?”

虞汐看着桌上的木板还在想怎么做,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熟稔感。

半晌,才回过神来,答了他一句,“嗯,很讨厌。”

自从父亲死后,她便再也不喝糖水了。

沈欲望着她的眉眼里,带着一丝疼。

原来,你已经不喜欢了啊。

他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坐到了她的旁边,单手撑着脸颊,轻飘飘地问道: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虞汐:?

作者有话说:

小喜:钱……

第14章 第十四欢

沈欲的这个问题把虞汐给难住了。

教坊司三年,她已经习惯了隐藏自己。

当一个人对什么表现出喜爱的时候,往往就会成为他人攻击你的弱点。

更何况,在经历了三年前的事情,虞汐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喜欢的,或者讨厌的。

虞汐随口道,“大概……没有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因为太过自然,反而让沈欲的心里有一些心酸。

曾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情绪浓烈,喜好分明,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可现在……

他倒宁可她说,喜欢钱。

“那你猜我喜欢什么?”沈欲忽地问道。

虞汐想到了第一次在午门见他时的样子,张狂而桀骜,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你喜欢的东西,应该很少吧。”虞汐说道。

沈欲弯唇浅笑,没有解释,反而从身上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将里面倒出来的,一颗斑斓的糖果递给她。

虞汐:“这是什么?”

沈欲:“我的最爱,尝尝?”

虞汐看着这颜色奇怪的糖果,想了想,放进了嘴里。

入口的酸瞬间占据味蕾,让人忍不住微微皱眉,然后是难以下咽的苦,是能把人眼泪都逼出来的辣,最后糖果完全融化,却是一股凉透心扉的甜。

每一味都浓烈而极致。

倒是像极了他。

或者,也像极了那个早已被她舍弃的……过去的自己。

*

次日,孔家村。

继母冲进屋的时候,孔长业还没醒。

他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做了一半的义肢。

继母粗鲁的一把将他手里的义肢拍掉,“废物东西,你怎么还睡呢,天天在家里搞这些东西,能换钱吗?快换了衣服跟我走!今天你要是敢给我掉链子,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孔长业默默地看了一眼被她丢到地上的木材,重新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放回桌子上。

不管她骂什么都当没听见。

继母骂了半天,看她没反应,先把自己气出去了。

孔长业这才一言不发地套了个衣服,装了两个义肢藏在袖子里,就跟着她出去。

继母将他带到了一个库房前,对里面的管事道,“王哥,这就是我们家的孩,你看给他安排点什么活计吧?”

王哥打量着孔长业,长相跟他打扮一样的恣意,一张堪比锅底的脸上,仿佛都能容下两份五官。

站在一边双手缩在袖子里,唯唯诺诺的样子,身量偏矮,又瘦又单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人。

王哥脸上无比嫌弃,“他这样子怕是做不了什么吧?”

继母:“没事,他能行,他什么赃活累活都能干,你尽管使唤他就行。”

王哥勉强地点了头,暂时把他带到了一排恭桶前。

王哥:“你娘把你卖到我们这了,以后这里的大粪就由你来挑了。”

孔长业弱弱地说了一句,“不。”

说着,他拉起了袖子,里面是两节义肢。

王哥的脸瞬间就黑了,没想到竟然是个断手,虽有不满,还是呵斥道,“残了怎么了?这不是装了个假手了嘛。给我挑!”

孔长业没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

可刚把大粪给挑起来,他手上的义肢掉了,恭桶砸到了地上,里面的大粪全都朝着王哥溅了过去。

王哥暴跳,“你在干什么?”

孔长业看着地上的义肢。

“……我在问你话呢,你聋了?”

“哦。”孔长业轻飘飘应了一句。

“哦?”王哥一下子上不来气了,也不知道是被大粪熏的,还是被他气的,“你到底会不会挑?”

“哦。”

“又哦?!!”王哥的心态瞬间崩了,吵架得不到回应比他没干好活还气人,“你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把恭桶挑出去!”

孔长业老老实实地用另外一个手去提。

结果,刚拿起桶,义肢又掉了。

这下整桶粪全泼王哥身上了。

王哥简直要原地升天,顾不得身上的屎尿冲他咆哮,“你们一家人玩我呢?滚,个残废还想来我这做工?给我远远地滚!”

孔长业被撵了出来。

他也没着急回家,而是趁着这个时间打算再去买点木材回去。

只是,刚到木材店,就听见老板和其他顾客聊了起来。

“……老板你这最近生意好啊,怎么都断货了?”

“嗨,还不是咱们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请来了一个做义肢特别厉害的人,最近都给人免费义诊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咱们盐宁郡好多残了的都去登记了,就等着她给做义肢呢!”

孔长业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色彩,他走了过去,主动问道,

“老板,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