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等人的屋子还没收拾完,各种拜帖请帖就收了厚厚一沓。

宋家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被形形色色的婆子、媳妇、管事、小厮等人弄得应接不暇,送来的帖子只好都收下了,回头一起拿给了云初。

对于突如其来的名声,云初倒还算淡然。

相比前世那些国际级别的邀请,定阳县这些请帖对她来说只是毛毛雨。

云初把帖子大致分类,对于那些什么赏菊宴庆生宴,去什么庙里拜拜,去某个园子逛逛之类的交际类请帖,她一律以刚搬过家无暇前往的理由婉言谢绝了,而那些求诊的帖子,则回复说她正准备开个医馆,若要看病,且等过一阵子再说。

反正能来请她的,基本都是拖延许久治不好的病,左右也不差这几天。

那些发了请帖的人家还好说,毕竟从无交集,被拒绝了也很正常,反而为云娘子更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若是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根底,谁敢拒绝定阳县这些权贵、世家、乡绅和富户的邀请?

至于那些得了病的,眼看着常小姐日日高调出现,一切如正常人无异,又听云初说准备开医馆,愈加确信云娘子医术高超,想要求治的心情就更加地迫切了。

这开医馆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神医云娘子的名声却已经传遍了定阳,真要是等着医馆开门,他们还能排得上号吗?

既然云娘子不肯轻易露面,那么他们就用旁的方式来打听。

于是,宋福和宋大庄突然发现自家的马车生意十分火爆,一出门就有人排着队地要请他们拉活,拉的还都是极轻巧方便的货物,甚至有人就为了坐上他们的马车,打听一下云娘子的来历和医术,听过后就塞给他们一锭碎银子。

宋诚和宋柳氏头一次刚挑了馄饨担子出门,正要跟街口的茶水摊婆子打听附近哪里有集市,就被一群衣着齐整的人团团围住,抢着要买他们的馄饨。

宋诚和宋柳氏只好把馄饨摊摆在了茶水摊旁边,拿出来的桌椅转眼就被抢空了,有人甚至蹲在地上吃馄饨,只为了听听他们说云娘子的那些事。

宋王氏带着儿媳妇们挎了篮子想去买菜,才一出门就被邻居家的采买婆子拉住了,热情如火地说要给她们推荐肉铺菜摊。

宋家人起初非常不习惯,待后来发现这些人都是奔着云初来的,便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在他们眼中,云初是自家女儿,自家妹子,本来她一个年轻女子带了两个孩子就够艰难了,他们身为亲人,可不能在外面乱说,免得坏了云初的名声。

在宋家人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外人只好又去想别的法子。

定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人家的圈子就那么大,很快,便有人打听到宋家是刚刚落籍到定阳县的,保人就是谢家。

既然谢家是宋家的保人,那谢家一定知道宋家的底细。

只是谢家不是普通人家,不是那些下人就能轻易打听的,于是那些老爷太太和当家奶奶们便亲自出面,想要找谢家套套交情,请得云娘子一见。

彼时谢家亦听说过云娘子的非凡事迹,但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找自家来打听云娘子。

若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可是来问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他们也不好拒绝的人家,甚至为了自家父母的病症,百般求告他们请云娘子来治病的,问的人多了,谢家人只好聚在一起,互相询问这个云娘子是跟哪一房相熟。

如今谢家主支共有三房,大房老爷从小知道自己要继承祖业,因此念书并不用功,大部分精力用来打理谢家产业,经营谢家多年,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谢二老爷则早早就中了进士,如今带了妻小在外做官,并不在定阳。

谢三老爷既不用操心家业,读书又没什么天赋,也不大肯努力,是以依然是白身一个,整日吟诗作对,以文人雅客自居。

谢家人从谢大老爷到谢三老爷,连带小辈儿的几位爷和奶奶们都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都问遍了,硬是没想起来云娘子是哪一号人物。

到最后还是那位带宋家去落籍的小管事想起来,宋家有个住在娘家的女儿,听宋家人管她叫云儿,然后小管事把这件事告诉谢荣,谢荣又去告诉了谢三老爷,谢三老爷这才想起葛文清给自己写的信上面曾经提起过,那位宋家女儿是葛家独苗孙孙的救命恩人。

他们男人之间写信,自然不好把人家孀居的年轻女子写得太过详细,如此却让谢家绕了好大一圈,才总算是把云娘子的来历弄清楚了。

谢三老爷讪讪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大老爷,谢大老爷万没想到,自己这万事不管,只知道天天研究什么茶酒花,从来不务正业的三弟,竟然还结识了这么个神奇人物,不由得对谢三老爷高看了一眼。

谢大老爷只不过略一思忖,便知道这位云娘子实在是一位可以深交的人物,这云娘子在兴陵救了葛家人,从乱民中带着全家老小全身而退,初到定阳才几日的功夫,又以常家一事扬名,绝对是个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

这种人不可得罪,而且还必须要示好和拉拢。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想多认识几个神医?

只是谢大老爷和云初男女有别,年龄悬殊,实在想不出可以交往的理由,但是这也难不倒老谋深算的谢大老爷,明着不能来往,还不能在旁的事情帮忙吗?

得知云初想要开个医馆,谢大老爷一声令下,直接叫了谢家大管家谢广去县衙疏通关系。

宋家是谢家保着落籍的,现在帮云娘子开个医馆,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

那云娘子顺顺当当地开了医馆,难道不会念着谢家的好处?

云初本想着自己身为女子,又没有行医资格,想要开医馆必定是千难万难,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甚至预备晚几年再开,先通过官府的考核再说。

谁知她去县衙一问,那小吏听说来的人是云娘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开医馆的一应手续都给办妥了。

云初拿到那几张盖了官印的凭证还不敢相信,等回了家,听说谢家管事派来送礼物,并打听云初需不需要帮忙寻铺面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是谢家帮的忙。

谢大老爷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既然搭上了关系,就要让云初受了这个人情。

云初不过想了想便明白了谢家主动示好的原因,既然如此,她索性就请谢广帮忙找铺面。

谢家在定阳家大业大,铺子也有不少,谢广选了个离东关街近,又十分繁华的地段,将一座二层小楼的铺子以极低的租金租给了云初。

表面上看,这事儿是谢家吃了亏,可是在定阳县的上层圈子里,谢家却成了有情有义,为了帮助大家早日能找云娘子看病,不惜牺牲自己利益的大善人。

谢家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个旺铺的租金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换一个好名声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初并没有亏欠谢家人情的感觉,商人无利不起早,当初宋家去请谢家帮忙,谢三老爷连面都没露,只叫了身边一个管事来打发他们,现在谢大老爷派了大管家谢广主动示好,肯定对她有所求,日后自有她还人情的机会。

现在,她只要专心把医馆开起来就好。

云初在定阳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开医馆,京城里的永王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 第083章 防备

“事情都过去一年了, 你们就给我看这些东西?!”傅景胤看着摆在案上那几摞厚厚的名册,怒极反笑,“连个婢女都找不到, 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李四等人吓得噤若寒蝉,一众黑衣侍卫齐刷刷地跪下。

“属下无能!”

“无能!你们当真无能就好了!”傅景胤想起那事就心烦, 伸手将那些名册通通扫落在地, “都出去!再找不到人,就别再来见本王!”

李四等人不敢抬头, 只好悄悄退下。

李茂亲自端了药进来,说道:“王爷息怒, 再给他们些时日, 说不定会有消息的。”

傅景胤揉了揉额头,连药也没心情吃。

“李茂,你当知道本王担心的是什么。”

书房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李茂放下药碗, 低声说道:“小人知道。”

一年前,豫王邀请傅景胤赴宴, 在茶水中放了一些与旁人无碍, 却与傅景胤日常喝的汤药相克的东西。

自家主子一时不察喝了茶, 很快就发觉身体不对劲,为了避免席间失态,借口更衣离了席。

他们对豫王府不熟,又不敢惊动旁人,误打误撞进了一间僻静院子,没想到里头有个婢女, 那时傅景胤的意识已经迷糊, 又被药性激发了气血, 便与那婢女有了肌肤之亲。

事情过后,傅景胤恢复了清醒,担心离席太久被豫王怀疑,稍作整理便匆匆离去。

那婢女不知在房间里做什么,连灯都没点,他又神智迷乱,连那婢女的模样都没看清楚。

等到离开豫王府,傅景胤就命李茂去查那个婢女的身份,最好能悄悄地把那婢女赎出来。

为了避免豫王府趁机做手脚,他们只能暗中进行。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侍卫查到了豫王的确给茶水中下了药,事后还在府中跟心腹抱怨,说怎么没弄死傅景胤,哪怕不死,弄个瘫痪不起也是好的。

傅景胤得知豫王果然是要害死自己,气得不轻,越发要把那婢女从豫王府中弄出来。

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他永王府还养得起,可若是被豫王知道了这件事,那婢女可就成了他构陷自己最好的理由。

可是这一年来,李四等人查遍了豫王府所有的婢女,却不知道那日和傅景胤有肌肤之亲的是哪个。

为了查到这个女子,永王府的侍卫想尽了办法,后来又把范围扩大到豫王府名下所有的庄子铺子以及各个产业,查了上千个女子,却没有一个人符合条件。

越是如此,傅景胤和李茂越是焦灼。

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而已,若不是有心为之,以他们永王府侍卫的身手和能力,怎么可能一直查不到线索?

如今都过去一年了,如果那婢女真的是被豫王藏起来了,只怕现在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女子一日找不到,一日便是傅景胤心中的一根刺。

他只怕不知哪一天,这根刺就会被豫王拿出来当做一把刀,给他致命的一击。

李茂当然知道傅景胤的担心,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想办法宽慰傅景胤。

“王爷,事情未必就如王爷想得那样,许是那婢女觉得羞,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所以旁人才查不出来,再说只是那日的一次……也未必就有孕信。”

李茂说得直白,傅景胤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他自幼身体羸弱,为此二十多岁了都没有娶妻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大家都知道他体弱,从不会为这件事嘲笑他,但是也都心照不宣地认为他不能人事。

连人事都艰难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次就让那个婢女有了身孕?

傅景胤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不敢抱这样的幻想。

豫王心机深沉,惯会搞阴谋诡计,他不得不防。

“叫李四他们再去查,连带那日进出过豫王府的女人,都要查个清楚!”

李茂忙应下了,又劝道:“王爷,先把药吃了吧,您的身体要紧。”

傅景胤端起药碗,看都没看一眼,仰起头一气喝光了。

从小就天天吃药,如今再苦的药,他吃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接过李茂捧着的茶杯漱过口,傅景胤问道:“这几日朝中有什么动静吗?”

“风平浪静。”李茂知道他想问的是谁,说道,“那位今日连朝都没上。”

傅景胤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没动静也不能掉以轻心,上次太子哥借着兴陵的事,削了豫王几条臂膀,要不是他跑去父皇面前哭,那次就能直接把他赶回封地去,免得留在京城恶心人。”

大宁朝皇室的规矩,皇子被封王之后就应该离京去封地居住,除非特别的情况不得回京。

豫王仗着皇上和贵妃的疼爱,寻了各种理由不肯离京,今年皇上抱恙后更给了他侍疾的借口。

如今已是九月,再想赶豫王又得等过完年以后了。

傅景胤虽然被封了王,可年纪尚小,身体又弱,皇上皇后舍不得他,一直留他在京城。

李茂低声说道:“皇上年事已高,顾念亲情也是有的。”

傅景胤微微叹了口气:“若真是父子天性倒还罢了,父皇年纪越大,心思越是摸不透,皇子中豫王跟太子哥的年纪最相近,贵妃母家势力亦是不容小觑,连我都明白的道理,难道父皇就不明白吗?”

皇帝的位子只有一个,谁不想坐上那个宝座?

皇上对贵妃和豫王多年纵容,在傅景胤看来无异于养虎为患。

傅景胤出了会儿神,忽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