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哥,我把方圆十里都跑遍了,连人家都没见到,更别提郎中了。”李四虽然长途奔波,却丝毫没有气喘吁吁的痕迹,他马上又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李茂皱紧了眉头:“这会儿怕是更重了。”

李四急得直跺脚,转身又要上马:“我现在就去兴陵,说什么也要绑个郎中回来!”

李茂忙追了几步,喊道:“回来,拿上这个——”

要拿上什么,李茂却没再说,只把手中一个东西丢了过去,黑暗中,云初也没看清那是什么。

李四将那东西一把接住,随即揣在怀里,再次上马疾驰而去。

得知他们也要去兴陵县,云初越发留意对方的举动。

她的举动并不突兀,其他住在庙里的人也几乎都醒了,时不时地看向那些人。

虽然四处受灾,这一行人的食物却很充足,鸡肉猪肉白面饼子,甚至还有几盒糕点和果子,大家被这些味道勾得眼睛发光,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这些人做好了饭菜,却都不吃,先送进帐篷里去了。

少顷那些送进帐篷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李茂忧心忡忡,只叫人拿热水和帕子进去。

见那位主子不吃东西,随从们也吃不下去,任凭那些食物在火旁散发着香味,那些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忧虑。

云初离他们不远,能听到李茂在帐篷里低低的声音。

“主子,您吃不下东西可怎么成呢……李四去兴陵请大夫了,只怕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说了几句,那个被唤作主子的人却依然一言不发。

李茂再次出了帐篷,叫人换了盆热水,又说道:“拿衣裳过来,主子要换衣裳。”

还没等他进去,帐篷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罐子之类的东西落在地上,又滚落了几下。

李茂一回头,不由得大惊失色:“主子!”

随从们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的,纷纷一跃而起,将帐篷围了起来。

“主子怎么样了……”

“主子昏过去了!这个李四怎么请大夫还不回来!”

“快去拿药来!十一,十七,你们现在快去周围找找,只要打听到会行医的就拉过来!”

云初听着帐篷内外一阵忙乱的声音,思忖了片刻,便起身走了过去。

那些人虽然焦虑匆忙,却没有放松警戒,见云初靠近,便有几个男人警惕地看向了她。

不等对方发问,云初便行了个礼。

“这位小哥,我略通些医术,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那年轻随从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初,想是没料到云初这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竟然会医术。

他并不敢自作主张,而是马上进去叫了李茂出来。

李茂已经急出了一身汗,听说云初懂医,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马上请云初进去看看。

云初回过头,看了看供桌底下睡得正香的三个孩子,对那个为自己引见的随从说道:“那边还有我的三个孩子,烦请小哥代为照看。”

虽然把孩子们交给陌生人不妥,可是对方还指望她给自家主子治病,想必定会尽心尽力地照看三个熟睡的孩子。

看那随从点点头,径直走到供桌旁坐定,云初便跟着李茂进了帐篷。

帐篷里一如她预想般豪华舒适,只是云初并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奢华的器具,她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里面那人的身上。

他已经脱去了披风,只穿着一件刚刚换上的雪白中衣,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双眼紧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唯有下唇沁出几滴血珠。

云初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他自己咬的?”

李茂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点了点头:“主子痛得厉害,又不肯出声……”

第008章 有病

云初叹了口气,这人年轻轻的,怎么有这么一副犟脾气。

她坐在那男子身边,伸出手搭上了男子的手腕。

李茂还担心她是胡乱说的,见她把脉的动作十分娴熟,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云初把完了一只手,又换了一只手,接着又摸了摸男子的额头,翻看了一下眼皮。

“他这是痛昏过去了,不妨事。”云初向李茂说道,神色如常。

李茂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人都昏过去了,你说没事?”

这来历不明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气,自家主子都痛昏了,她居然说没事。

云初淡淡一笑:“痛昏过去,算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总比他一直忍着疼痛的折磨要好受。”

李茂总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道理,却又有什么不对劲似的,没等他想明白,就看见云初拿出了一包银针。

李茂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要针灸?你会吗?”

云初对着烛火看了看手中的银针,说道:“他昏过去是暂时的,但是如果不及时诊治,对身体会有一些伤害,甚至有性命之虞。”

李茂看着眼前的小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说她会针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我们……我们主子这是老毛病了,药已经熬好了……也有人去请大夫了……”李茂下意识地看向帐篷外,似乎是希望能看到带着大夫回来的李四。

云初的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扫了李茂一眼。

“他现在痛得厉害,牙关都撬不开,怎么给他喂药?这里离兴陵县还有十几里路,还要进城了找大夫,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大半夜,你确定你家主子等得起?”

一番话说得李茂哑口无言。

云初放下银针,伸手去解男子的衣裳。

眼看着主子的胸膛都露出来了,李茂一咬牙,突然横在了云初和男子中间。

“等等,你先给我扎几针!”

他连眼前这小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主子的性命交给她?

主子久病不愈,他也跟着懂得一些医学的常识,那些庸医害命的事他可是听说不少,万万不敢拿主子的身体冒险。

云初一愣,随即被他气乐了。

“你又没病,我给你扎什么?”

李茂却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让云初扎自己主子,坚持要以身试针。

云初叹了口气,说道:“针哪里是乱扎的?没病乱扎,也是要出问题的。”

李茂无计可施,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

“我有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了起来,“我右腿的膝盖受过伤,前几日沾了凉水之后一直疼,你可会治?”

他的腿这几天一直隐隐作痛,正好可以拿来考验云初的医术。

大不了,这条腿不要了,一切为了主子!

云初没见过这样抢着说自己有病的,不过也很欣赏他对主子的忠心。

“你掀开裤子,我瞧瞧。”

听云初叫自己露大腿,李茂难得地红了老脸。

幸好他的脸此刻背着烛火,云初没注意他的神情。

李茂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主子,咬咬牙,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裤子。

云初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大腿,忍了忍才艰难开口:“……我只要看看膝盖就可以了。”

李茂的脸顿时红得如煮熟的大虾,他尴尬地把裤腿往下拽了拽,只把膝盖露出来。

为了主子,他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云初低着头检查了一番,又让他伸出手把了把脉。

“你这是旧伤未愈,又受了寒凉,把寒湿气散出来就好了。”

云初拿起银针,看了看李茂:“你不要动,我要下针了。”

她刚才专心检查,此刻才发现李茂的脸宛如红通通的苹果,还当是李茂紧张了。

李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云初下针如飞,几下就把银针扎在了膝盖周围的穴位上。

“你坐好了,别乱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了。”云初把其余的银针包好,问道,“有笔墨吗?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发散发散寒气会好得更快些。”

李茂的膝盖上扎着针,没法出去拿笔墨,便高声唤人进来:“李九,拿笔墨来!”

李九走进帐篷,看见里面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榻上的主子衣裳凌乱,胸膛半露,李茂哥露出半条毛茸茸的粗腿,膝盖上扎着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方才进来的小女子则在一旁正襟危坐,神色淡然。

李九满腔疑惑,却不敢乱问,放下笔墨便退了出去。

云初拿起笔,唰唰写了一张方子。

原身居然还练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个药方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此时李茂已经开始觉得膝盖出隐隐有热乎乎的气流涌动,感觉松快了不少,再看到云初一手好字,对云初不由得刮目相看。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到底乖乖等足了一盏茶的时间。

云初拔下银针,说道:“这会儿好些了吧?”

李茂小心地起身,试探地活动了一下,几日来僵硬沉重的右腿果然轻松了许多,动作也灵活了不少。

李茂大喜,马上把位置让开了。

“神医,麻烦你快救救我家主子吧!”

亲身试验了一番,李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小女子哪里是溺水时的一根稻草,分明就是一棵大树。

这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主子的病情。

云初也不多废话,让李茂帮着褪去男子的衣裳,逐一行针。

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气海、关元、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