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颇为瘆人恐怖,好在师徒俩皆是不人不鬼的家伙,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怯。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陆某人竟肯定了安化侍的说法,这倒让安化侍表情丰富起来。

“道爷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世间凡夫俗子不懂得修行,因而对无法理解的所见所闻编撰传说。所谓阴间不过是至阴之地罢了,南靖阴间传说细节鼎盛,应当便是有从苍梧岭中活着出来的前辈,将里面的景象告知给了后辈,代代流传便演变成了传说。”

这话说得调理通顺,安化侍听完后却感觉脊背生寒。

“老陆,那照你这般说法,咱们再往下走是不是就该去十八层地狱了?”

“安公子莫要忧虑,以咱们现如今的水平,估计连地狱入口都没摸到便会死翘翘了!”

八步赶蝉笑着拍了拍安化侍的肩膀。

“你可真会安慰人......”

安化侍继续看向陆某人。

“老陆,照你所言这般,那肯定是有人活着从这里走出来了,苍梧岭虽凶险莫测,却并非生机灭绝。”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过了孟婆处也不过是抵达中部,深处究竟有何般凶险根本难以揣度。”

两个人话不投机,安化侍也不再啰嗦,指了指望乡台。

“这台子有什么用?”

“传说里可以看见死去的亲友,亦可以照见前世与来生,应该是掌握了时间法则的上古修行者所筑,根据民间传说似乎没什么凶险。”

八步赶蝉嘀咕了一句,可这话安化侍根本不会轻信。

“眼下该怎么办,继续往前走还是上高台去瞧瞧?”

安化侍问陆某人,陆某人盯着望乡台看了半晌,随即开始缓缓踱步上行。

“你和八儿留在此地,一旦我出事立刻远遁离开。”

这话说得颇为决绝,八步赶蝉自然不答应,安化侍也摇头不许。

“老陆,为何一定要探?”

“这台子既然蕴含时间法则,没准也会蕴含空间法则。若此地是上古修士留下的一处域门,我们可以借助它来横渡虚空离开此间!”

这想法合情合理,安化侍闻言也开始往上走,反手一推将八步赶蝉留在高台下。

“八兄你留在台下,最起码有个照应。我舒家被满门抄斩无一生还,我想看看他们当年的模样......”

此刻的安化侍满脸悲壮,每次一提到这份沉甸甸的血债,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陆某人听到此话稍显反常,竟出言拦阻不让安化侍登上望乡台。安化侍感觉这鬼道人似有猫腻,当即不管不顾一个燕子翻身便踏了上去!

“老陆,为何拦我?”

来到台上的安化侍微带怒意,陆某人见状面色微紧,没多说什么也跟着上去。

只不过,站在台上的二人目的浑然不同。

陆某人四处查看不断摸索,想寻找到是否有阵法域门布置此间。安化侍却静静盘膝打坐,极目远眺感受着时间与法则的流转。

良久。

陆某人一脸懊丧地退了下来,朝满脸希冀的八步赶蝉摇了摇头。

“看来此地不是域门所在。”

“师父您都说没有,那就定然是真的没有。”

八步赶蝉对陆某人毕恭毕敬,陆某人对此很是受用,师徒俩一捧一和显得分外搭调。

而此刻的安化侍,似乎已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

“师父,安公子这样可有危险?”

“应该无妨,这望乡台并非大凶之所,真正的鬼气都来源于前方!”

陆某人伸手指了指前路的血雾,似有所指却又未曾点明分毫,眼中似也有一层揭不开的厚重疑云。

又过了半晌,台上盘坐的安化侍竟开始流泪。

此刻,安化侍的内心骤起波澜。

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前尘往事,有零星点滴的美好,也有无尽血腥的痛苦。

乾星门兵变的金戈铁马,踏碎舒家忠魂在眼前浩荡肆虐!

天牢囚笼里的幕僚门客,无数绞刑架下散碎着残肢断手,还有触目惊心被拔掉的指甲盖子,堆叠成山上面盖满罪状,每一个字都沾满了莫须有的冤屈与暴戾!

还有那些和亲睦邻的舒家老幼,无论妇孺皆被乱刀砍死,尸体阻塞了南平京护城河道,血水从府邸中漫灌喷出洒遍半个都城!

不可名状,惨不忍睹,比比皆是!

安化侍攥紧的拳头已经满溢血污,从前他只是在温叔牙的胁迫下被动复仇,这一遭亲眼目睹了亲人覆灭的惨状,令他满腔的复仇热血全部燃烧沸腾。

“澹台洪烨,叶崇山......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天地间充斥着少年的悲愤怒吼,陆某人作为温叔牙的经年老友,自然能够体谅安化侍此刻的沉重思绪,当下也哀叹连声面色愁苦。

又过了盏茶时间,安化侍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又恢复到以往的沉稳状态。

此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耄耋老者,姿容壮丽,英武不凡。

老者率领着数千名舒家修士征战在天,漫天都是舒家威风凛凛的旌旗,但更多的是叶家前来清剿的南靖联军!

他看到了驾驭异兽的奇人异士,看到了翻天覆海的绝顶神通,看到了叶崇山凌驾九天之上斩出开天一剑,看到了舒家老者一往无前打出灭世霸刀!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悲壮的死士,他也看到了四面楚歌。

老者率领残部冲向苍梧岭深处,没有一个人怯懦回头,没有一个人缴械屈服。

随后,他又看到了叶崇山。

他看到叶家凯旋而归,看到了叶崇山敕封骠骑大将军,看到了叶家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看到了南靖少帝唯唯诺诺宛若刍狗。

最后,他看到了一个婴孩降生,身旁伴着一盏橙黄的孤灯。

眼前的幻象逐渐模糊,不多时再次幻化出一片断壁残垣。一个孩子在血泊里大声哭嚎,模样鼻眼和安化侍有几分神似。

“呼——”

安化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下来吧,看时间长了对你不好。”

陆某人在台下面带忧色,可此时的安化侍却眉目渐冷。

“老陆,有些事我想问问你,这望乡台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