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明光锁子甲通体流光溢彩,很明显不是寻常铁匠铸造的凡物。

张沥宗望向城头缓缓下马,面对眼下这种不由分说的境地,赵婧司也好似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更准确的说,从她决定死守北江城这一天起,赵婧司便做好了死在这里的觉悟!

“我们南靖天下不管姓不姓赵,这都不是你们外邦贼子能随意评说的,我哥哥守不住的天下我来守,当初父辈兢兢业业留下的南靖基业,岂可被你们这群乌合之众随意践踏!”

一语言罢,便是凤舞九天!

赵婧司冲出城墙高高跃起,浑身御火而行急速坠落,好似一枚决绝赴死的燃烧弹般轰落城下大军之中,下一刻便将四方荼毒尽数笼盖进无边火海。

“是道宗清凉山的镇派绝学凤舞大法,剑胄王骑和墨银遁甲军冲锋在前,其余兵种速速退却在后!”

张沥宗一声暴喝立刻变阵,不过赵婧司的出手比他言语更快,无边火浪已经以燎原之势迅速排开,一瞬间便让无数兵士浑身浴火哀嚎。

“啊啊啊啊啊——”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赵婧司在一甲子前便是清凉山的骄傲,经过这么多年的浴血搏杀,她早已晋入大宗师中期,此刻面对这样一位满腔怒焰的大宗师突袭,寻常兵将根本无法抵御人仰马翻!

北戎烈马直接烧成骨灰,遇火点滴不剩化为渣滓。

联军铁骑直接融化成烟,在凤舞大法下难以抵抗分毫。

好猛烈的无尽怒火!

当然,这其中也有继续冲锋的兵将,能够顶住大宗师的狂怒继续冲锋者,也唯有北戎的剑胄王骑,和东陈最引以为傲的墨银遁甲军!

所谓剑胄王骑,乃是北戎耗费多年辛勤培育的最强陆战骑兵,每一位骑士都有不亚于锋境巅峰的强大修为,身上穿戴的剑胄也由剑宗天剑阁亲自打造,着实是连人带马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

这样一支骑兵的冲击力是异常恐怖的,虽说赵婧司的道宗赤焰足够猛烈骇人,无奈双拳难敌群狼,在如此浩瀚的冲杀下亦慢慢被反推轰退!

而墨银遁甲军此刻也悍不畏死,这群同样由锋境巅峰修行者组成的儒门步兵,身上穿戴的都是由大哉楼主宋祁亲自监工打造的墨银遁甲,上面篆刻有三十六道纷繁复杂的儒门天罡符箓。

这些符箓单拿出来不足为惧,可联合起来便相互辉映凝成儒道防御大阵,令凤舞烈焰灼烧其上窒息减益,而这群虎狼之师却越战越勇准备一战功成!

冲锋!

两股奇兵汇合一处将战场包裹,赵婧司火红的身影在其中越来越小,渐渐被密不透风的长矛与喊杀彻底包围。

这就是修行者在面对国战时的无奈之处,毕竟不是超越凡人四境的更高存在,在这种根本不讲公平的生死场合下,没有哪位大宗师真有自信敢面对如此绝命之境。

无数大军一直将她轰退到城门下方,张沥宗排众而出面露邪光,毫不掩饰对赵婧司身子的眼馋,也毫不掩饰自己即将抱得美人归的浓烈喜悦。

“众将听令,直接破城生擒长公主,待宋楼主攻破天地鸿灵壁后连夜攻杀巨鹿!”

“轰——”

“轰——”

“轰——”

一波又一波巨大轰鸣在城门响起,里面负责死守的五十位残兵纷纷被震得吐血,没过多久便死伤惨重难以支撑。

陆潜此刻也不再耽搁,直接抽出云纹古剑御街腾空而起,准备出城和赵婧司共存亡。

便在此时,一道比赵婧司的凤舞秘法还要炽烈数倍的红光穿过北江城头,比陆潜更快一步轰进了城门外的乱军之中。

“轰——”

浓烈厚重的赤焰汪洋如山四海,这下子即便有墨银遁甲和剑胄也抵挡不住,一众大军被如此烈焰纷纷席卷,转瞬间数百位骑兵步兵便化为白骨齑粉!

“我看谁敢伤我徒儿性命!真当我清凉山好欺负无人乎!”

张沥宗也被这猛烈气浪翻卷的节节败退,足足往后遁走了十丈才停下身子。

他气急败坏地望着面前惨状,刚刚那一瞬不晓得失掉了多少重兵,令他这位向来不体恤兵将的冷血主帅都心若剜肉。

好在是他身上那件明光锁子甲着实不凡,在这种狂暴轰杀下依旧没有损坏迹象,只不过怒焰带来的恐怖高温将他憋得够呛,此刻浑身暴汗满面涨红,不过更多则是青筋暴起的勃然大怒。

“反了天了,是谁在不知死活的垂死挣扎?”

“是道宗掌座,北公爵注意当心。”

秦牧雨的声音适时从他背后传来,下一刻秦牧雨代替张沥宗发号施令,将黑压压的大军往后迅速撤退三里。

“澹台椿?”

张沥宗望着北江城下那位突然出现的女子,一时间惊怒交加牙齿咬得劈啪作响。

“不对劲......澹台洪烨那老东西不是说好不增援的嘛,难不成说我们情报有误,他们又不打算放弃北江城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更遑论人心叵测,不管南靖权臣是怎么想的,眼下这种场合都不适合再徒增伤亡,修行者的事情还是交给修行者来解决,北公爵也切不可再为一个女人而轻视怠慢了。”

秦牧雨这话说得满溢批判,毫不掩饰对张沥宗带兵失误的不满,不过毕竟张沥宗是北戎最有权势的张家人,秦牧雨作为外姓者也不好将话说重,因此也只得点到为止,然后将他搞出的烂摊子接手过来。

张沥宗自然能听出他话中之意,不过很明显,这位嚣张跋扈习惯了的北公爵不喜被人指教,当即也来了脾气抽出玄重长剑,一把按住走在他前头的秦牧雨,下一刻抢先一步走在了他前方。

“秦师弟,我才是此次北方三军主帅,用不着你来指点我做事情!”

“但凭北公爵驱策。”

秦牧雨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他好似真的没有一点脾气般静静跟在张沥宗身后,心甘情愿为他当一片举足轻重的陪衬绿叶。

不过不得不说,张沥宗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些玩大了。

作为北戎皇室的小爵爷,张沥宗自打出生时起便嚣张跋扈,这次北戎皇室准许他带兵增援北部防线,也是因为北江城已是强弩之末,估计派他到来也不会有什么失手的余地,没成想这位小爵爷还真按照自己的风格玩开了。

他等候秦牧雨和宋祁一同出兵的确没错,不过张沥宗向来不尊重寻常将士的安危生死,眼下胡乱用兵造成伤亡惨重,这也是他自己心中清楚的行军败笔。

因此,张沥宗此时很愤怒,也异常痛恨给他带来羞辱的不速之客。

澹台椿!

突然出现的澹台椿令赵婧司又惊又喜,澹台椿还是跟以前一样容颜不改,依旧是令全道宗所有掌座真人魂牵梦绕的梦中女神,此刻师徒二人在此相见皆感慨万分,澹台椿望着重伤的赵婧司亦满眼怜惜。

“师父......你不该来救我的。”

“无需多说,师父没什么本事,劝不动澹台太师,便径自做主来了。”

澹台椿此刻面目决绝,而赵婧司闻言却浑身一松,彻底脱力倒在了她怀里。

能够看出,这些日子以来,赵婧司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

“婧司,我知道你心中恨我们两大世家,尤其是恨太师不出兵增援,可为师不想让你恨我,为师虽说也姓澹台,但却从没把你当做外人来看,清凉山上谁有事我都可以不管,但你是我最心疼的弟子,我不能不管。”

“师父......”

一向刚强的赵婧司闻言完全哽噎,便在此时又一声清朗剑啸从北江城头升起,正是藏匿城门内的陆潜。

“掌座师尊在上,今日陆潜和您并肩御敌!”

“你怎么回来了,这么不听话!”

赵婧司乍见陆潜立刻情绪复杂,陆潜闻言朝她憨憨一笑,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往日的纯真时光。

“我说大师姐,你可是我心上的人儿,我咋可能丢下你不管哩!我左右也无牵无挂的,这条小命死便死了,跟你死在一块我也觉得舒坦。”

“净说胡话,赶紧带着婧司先走,这里我帮你们拖住,我们巨鹿会合......”

澹台椿话音未落,三人所处地域突然落下一道巨大剑光匹练,下一刻好似天地洞穿般瞬间爆破四野,硬生生将方才的相遇与温存全数炸开!

陆潜眼疾手快一把抱起赵婧司,这可是他一直都不敢做的动作,此刻虽身临绝境却哈哈大笑,顺着城墙御剑飞行,一溜烟便再次回到了城头上。

这便是醉千殇的陆大少爷,他和安化侍一样,都不是心忧天下的家伙,只在乎自己真正想要在乎的人儿。

“陆潜,你要是敢丢下师父,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赵婧司很明显和陆潜意志不同,她在城头上一把将陆潜推开,望着下方的巨大剑芒又想起身迎战,无奈浑身上下早已没剩多少真气,尝试几次反倒将旧伤崩开,最终略显无奈的跪倒在城头满脸焦急。

陆潜见状也变得正经许多,他也知道眼下不是玩闹的时候,可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对赵婧司用强,最后也只能将视线落在城池下方。

落在,那一对毫不公平的生死博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