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正在准备渡劫破境者,正是陆潜和澹台夭夭。

随着滚滚天雷浩荡而下,赵婧司也立刻施展凤舞大法为二人护法,整个过程有惊无险,持续了足有将近一个时辰的天雷也逐步烟消云散。

北江城中的老庙被彻底夷为平地,方圆五十丈范围也彻底化为一片焦黑,不过好在是平民百姓早已转移离开,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坐在黑烬废墟中的陆潜二人此刻已经站起身子,他们的苍苍白发开始簌簌凋落,一头浓密乌黑的新发逐渐将白发取代,两张皱纹密布的脸颊也再次紧致光泽,原本因苍老而弯曲的脊背也再次挺直如松。

返老还童!

“恭喜二位师弟师妹破境大宗师。”

赵婧司此刻也累的不轻巧,刚刚她一直在为二人掠阵,着实也耗费了大量真气,此刻胸腔起伏还在不断喘息。

赵婧司的恭喜言辞说得并不热络,明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情,却能从她的语气当中听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惋惜味道。

可以看出,陆潜和澹台夭夭在未突破之前已经很老很老了。

陆潜和澹台夭夭纷纷睁开双眸,两对深邃幽长的眸光瞬间照亮整座北江城。

城池外黑压压的聒噪东北联军此刻变得安生许多,很明显刚刚的渡劫天雷造成了不小的震慑威势,令他们不得不谨慎对待北江城可能发生的变化。

由于容貌外形已经再次恢复年轻时的模样,此刻的陆潜和澹台夭夭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只不过二人的脸色和赵婧司一般变得更加沉稳,或者说变得更加不像他们自己本来的模样。

当初那个嬉皮笑脸神经兮兮的酒楼少东家不见了,只剩下一位神色郑重不苟言笑的冷冽将领。

当初那个鬼马精灵无法无天的小妖女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位和赵婧司一般忧国忧民的女巾帼。

待二人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体,陆潜大口呼吸了几下并不新鲜的污浊空气,随即朝长公主作揖行礼。

“多谢长公主为我等护法,这次多亏长公主的混元大道丹,否则我和夭夭师姐此命休矣。”

陆潜说这话时还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刚刚的状态赵婧司都看在眼里,二人的的确确已经是油尽灯枯阳寿枯竭之相。

澹台夭夭在一旁亦缓缓点头,不过陆潜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赵婧司面带欣慰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好在是现如今你们都已顺利突破,大宗师境可拥有超脱凡人的千年寿元,你们短期内不用再为阳寿问题烦忧了,苦就苦在你们服用了混元大道丹,唉。”

赵婧司说到此处微微感叹。

“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们如此强行提升境界,如此依靠外力强行突破,你们的大宗师境会比普通的大宗师还要底蕴虚浮,如果今后没有修行大机缘,你们之后的境界提升也会举步维艰,上限也会有多般受阻......总之还是苦了你们了。”

“姐姐说得这是哪里话。”

澹台夭夭此刻异常知书达礼,露出她那对小虎牙嫣然一笑,只不过这笑容里满溢着微微苦涩。

“我和陆潜师弟若是不强行服用此丹,恐怕最后的下场都会是一抔黄土,这世上那么多大修行者都卡在藏境难以突破,我们能有此成就已然是老天垂怜。”

“师姐说的没错。”

陆潜此刻的表情也异常豁达,他也咧开嘴笑得欢实,只不过这笑容好似有千斤重担一般,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流洒脱。

“眼下北江城也正是用人之际,我们的掌座师尊还在另外两大战线浴血杀敌,此间守城只能靠我们清凉山一脉死守捍卫,个人事小家国事大,师姐也就无需再介怀了。”

听到二人此话出口,赵婧司一时间也满是感慨。

她缓缓转过身子身形耸动,抬起头望着高天情绪波澜,不过还是没让身后二人瞧见一滴眼泪。

“都别说了,此城已经到了唇亡齿寒之秋,我们该计划前往下一层防线了。”

“什么?”

身后二人听闻此话俱都诧异,不过这五年来他们也都身经百战,自然也能明白赵婧司所说皆为事实。

“二位师弟师妹不用纠结,眼下北公爵张沥宗已经率二十五万联军压境,北江城破城已经是时间问题,我们能固守五年已经是难能可贵,眼下要紧事情是前往巨鹿,只要守住巨鹿,东北联军就不能突破北境防线威胁南平京!”

陆潜闻言恨得咬牙切齿,可即便他的想法再多,也不得不屈从于难以磨灭的现实。

巨鹿郡乃是南靖军方在北境设下的第二要塞,陆潜早就听闻说那里有道宗大能坐镇,也设下了更为强大的天地鸿灵壁,不过这也是南靖王朝北境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也即是说,一旦巨鹿郡也被攻破,那么东陈北戎联军便可长驱直入攻陷南平京京都,王朝北境也会彻底沦陷再难收复!

“长公主,为何不能协商从巨鹿郡调兵前来增援?我们辛辛苦苦在这里固守五年,难道说最终要这样毫无骨气的拱手相让?”

“目前情况尚不明朗,巨鹿郡的确有我道宗太上长老坐镇,只不过增不增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这也是我派你二人回防巨鹿的原因,如果巨鹿真有什么隐忧,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徒增伤亡。”

陆潜闻言瞥了一眼澹台夭夭,三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很明显,赵婧司这话里有话,而且矛头直指的就是澹台夭夭。

面对这种蔓延天下的旷世大战,南靖王朝不光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其内里亦是出了不小的问题。

越是动荡浮生越是人心涣散,这道理在任何时候都说得通。

“夭夭师妹,虽说你和我关系交好,但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赵婧司望着澹台夭夭直言不讳。

“我赵家皇室的话语权你也知道,在两大世家把持下根本就是人微言轻,眼下据我得知叶家和澹台家已经有所决裂,澹台太师主降而叶崇山将军主战,这件事若是无法一统,我们南靖王朝绝不会有春暖花开。”

赵婧司的话意思表露很明显,一旁的陆潜也面色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是,倒是澹台夭夭显得落落大方,直面赵婧司的眉眼没有一丝退避。

“师姐的意思我明白的,目前整个东北境防线都由我澹台家把控,师姐是怀疑巨鹿郡被主降势力操纵,故意不增援北江城,所以想派我前去一探究竟理清脉络,可对?”

“就是这般,澹台师妹,家国大事无儿戏,这件事还是要委屈你了,当然若是你和太师的主张一样,那我也无话可说。”

“师姐说得这是哪里话,这件事情交到我身上,若是巨鹿郡真有人胆敢畏缩劝降,我就把我爷爷的白胡子全都薅掉!”

澹台夭夭总算有了些许往日的灵气,只不过在现如今这种沉闷气氛下,她再怎么欢脱也无济于事。

澹台夭夭当即也不多言,跟赵婧司作揖行礼后便打算离开,赵婧司抬手拦住了她,随即指了指陆潜,示意他跟澹台夭夭同去。

“长公主,我们若是都走了,你怎么办?”

陆潜眼中的担忧是完全掩盖不住的,这份沉甸甸的担忧中满溢着浓浓的爱恋,只不过在狼烟烽火的当下早已不适合表露,陆潜也深明大义一直将其压在心头。

这些年来,陆潜的成长完全是有目共睹的,若说唯一不变的东西,那便是他那颗时时刻刻为长公主牵肠挂肚的心。

按照陆潜的说法,一旦上了战场便随时可能会马革裹尸,因此做任何事都不可以留下丝毫遗憾,因此不管他去做什么,都不再隐瞒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时时刻刻展示出自己对赵婧司的关爱。

当然,关爱归关爱,在如今的北江城中,他只能关切却完全不能爱。

但这已然让陆潜十分满足,毕竟他能够体会到长公主对自己的改观。

这便够了。

见陆潜问起这话,赵婧司的眼神闪烁出一丝犹疑。

这丝犹疑瞒得过澹台夭夭却瞒不过陆潜,虽说仅仅只有光影流转的一瞬,却让陆潜的心思千回百转。

“你们先去,城池不可以直接撤走,只要我在东北联军就不会擅自冒进,等我将城中的两千兵将尽数安排转移后,我会和你们在巨鹿郡会合。”

赵婧司言罢给了陆潜一个眼神,陆潜见状硬生生将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说到底还是他对赵婧司实在太过熟悉,二人根本无需多言,便都能够明了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此说来,谨遵长公主法旨。”

低空缓缓升起两抹玄青流芒,澹台夭夭和陆潜破空而去消失不见,只剩下赵婧司孤身一人,在一片废墟的老祖庙前默默伫立。

半晌后,赵婧司转身离开,找到行军参谋又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行军参谋一边听着一边默默书写,额头的冷汗在纸上晕开一个个新鲜的墨字,将本就惊惧的内容晕染得更加丑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