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祝南师闻言满面愁苦。

“实不相瞒温前辈,您这属实让南师有些难做了,根据我在南平京中的眼线回报,那令狐冲最近一直都在道宗内门世界里潜修,稽查司在南平京里抓人天经地义,可想进入内门世界去搜捕排查却难上加难,即便是我也很难进去一趟,您看这......”

“不用你去,你帮我暗中送入内门便可,剩下的事情全都我来做,这对你们祝家来说不算难事吧?”

“这个......倒是不难,不过若是在内门弄出风波命案,到时候万一查到祝家头上,我这边也实在有些不好收场......”

“怎么,你是怀疑本座会留下痕迹把柄,还是怀疑本座修为不够毁尸灭迹?”

祝南师闻言立刻摆手否认,面色犯难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师敬重温楼主您还不够,岂敢不相信您的行事手段!实不相瞒前不久我派手下前往内门中刺杀那令狐冲,到现在还没有准确消息传回来,再者说前不久叶家貌似在令狐冲所在的太玄山也弄出大动作,听说死掉了两位藏境大圆满修士,因此现在内门肯定是风声鹤唳,此时潜入对前辈来说并不算好时机啊!”

祝南师这话说得倒也符合实际,不过其内心里的确是不想帮温白书去趟浑水,毕竟一旦牵扯到祝家就解释不清了,祝家在朝堂上的形象风骨,一直都是祝南师最重视的东西。

“两位藏境大圆满暴毙太玄山?”

温白书闻言静静揣度起来。

“那个温前辈......之前就听闻您早已是藏境中期大修行者,眼下十多年过去了,不知您现在可否突破了大宗师境?”

祝南师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嘴,结果却迎来温白书极度冷傲的一瞥,祝南师懂得察言观色,当即连连致歉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那本座也就不多为难你了,你只需时刻观察那令狐冲的动向,一旦发觉他离开了内门世界,马上把他最详细的行程走向禀告给我!”

温白书说罢便站起身子,祝南师闻言好声应和着,稍退身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起下楼。

对于温白书的让步,祝南师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在南平京中盯住一个修士这种事,对掌握稽查司情报网的祝南师来说易如反掌。

二人缓缓从九层一直下到一层门外,一路上祝南师和夜客们纷纷微笑致意,将自己儒雅大方的公子气场继续展露殆尽。

“儒者不远送,就到这里吧。”

温白书止住了还要迈出门槛的祝南师。

祝南师朝他恭敬行礼,很明显也深谙儒门的规矩。

“南师,虽说之前在东陈你我未曾谋面过,但儒门中你的名声一直都有耳闻,作为你的长辈我也就多说两句,你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千万不要被仕途拖累,须知凡人的追求和修仙者的追求本就不同,切忌不要本末倒置。”

“温前辈谆谆教诲,南师定谨记于心。”

祝南师能感受到温白书的真情实意,当即也回应得异常谦卑。

“能听进去最好,你现在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的余地,别等到你自己不由自主时,才想起来把控自己的命运。”

温白书这话说得有些玄乎,祝南师听得云里雾里,可还是好生答应下来。

温白书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言语间有所隐喻,可最终还是没有挑明。

“你想要追求高官厚禄我不反对,毕竟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该有顺合心意的追求,这并不是什么错误,可最起码你也要先晋入大宗师再说,不然以你现在的凡人寿元,一旦过了一百岁便再无进展可能,得到再多最后也只能拱手让人徒做嫁衣。”

说到此处,温白书顿了顿,仰起脑袋瞧看了半晌月色。

“东陈儒门每三个甲子开启的地方,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温白书这话问得极其隐晦,可祝南师毕竟曾在儒门修行过十载,当即便和其心照不宣明白过来,表情上一时间也露出欣喜雀跃的神色。

“温前辈,您指的可是......那个地方?”

“你知道就好,外面人多眼杂,不用说出来。”

温白书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像寻常长辈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确很看好你,你现在帮我做事也绝不会亏待,如果你能晋入大宗师突破千年寿元,那么你便有资格等到三个甲子后,到时候我可以带你进入那个地方,再送给你一些世间难觅的大机缘!”

“南师明白,南师定然不负温前辈所托!”

不知是什么神秘的地域,竟让往日处处谨慎的祝南师此刻得意忘形,连礼拜叩谢都变得比以往浮夸许多。

“好了,话已说尽,今后好自为之。”

温白书说完便走,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祝南师默默目送,良久都舍不得回到楼中,脸上那副兴奋溢出的表情也异常浓郁,直到身后被长枫披上一件大氅都未曾化开。

今夜的南平京依旧是那么热闹。

今夜南平京里的人心不再安宁。

盏茶时辰后,温白书出现在南平京西侧一处僻静的幽巷之中。

他放出神识四下探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又往深处走了许久,直到一处漆黑破败的低矮墙角才停下身形。

“南山北水此门中,东林西佛相映浓,拐马银桥初相见,将军道士瘦西风!”

一首七言绝句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周身瞬间涌冒起一阵赤色光晕,宛若朱砂一般将方圆三丈范围尽皆掩盖。

此乃儒门的画地为牢秘法,儒门修士皆以诗入道。

方才温白书吟诵的诗篇乃是他多年前写下的《南巡兰香子于广陵》,讲述的是道宗兰香子和孚威将军相知相遇的往事,眼下被他用来施展结界秘法,阻隔一切探听与窥伺之人。

“出来吧,前辈。”

来到此地的温白书变得更加古怪,他朝着四下的黑暗里喃喃自语,声线却完全没了方才的孤傲气度,反倒变得比祝南师还卑微许多。

他的左手在不断发抖,左半边脸庞也在不断抽搐。

他的左侧胸膛在剧烈起伏,左侧大腿也在打着颤。

能看出他此刻异常恐慌,可所有生理反应都仅仅只有一半!

“唉——”

没过多久,温白书的右半张脸忽然叹了口气,搞得他左边身子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

他的左右五官变得更加不对称,叹气的半边嘴角在朝下耷拉,另一侧嘴角不由自主被牵引着有些咧歪,哗啦啦淌出一串恶心的涎水。

他的左右鼻翼也变得稀奇古怪,右半边不断耸动着闻嗅四方,左半边被拉扯着鼻孔塌瘪,只留下两撮稍稍露头的漆黑鼻毛儿。

最诡异的便是他此刻的双眸,左右两颗眼珠此刻完全分家肆意滚动,右边那颗我行我素到处瞧看,左边那颗慌里慌张布满血丝。

一半是审视八方的洞察态势,一半是心惊肉跳的惊吓之瞳!

“前辈,我已经看过了,您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温白书用左侧流着涎水的嘴巴又说了一句,能听出他这话说得极不情愿,却又碍于某种胁迫而不得不为之。

“人世间的空气还是不大适应,不过能感受心跳还是美妙无边啊。”

便在此时,右侧嘴巴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却根本不像是温白书往日的音色,反倒像一位活了极度悠久岁月的老叟一般毫无生气。

“嗖!”

温白书的身躯霎时间挺得笔直如剑。

他左半边脸开始扭曲颤栗,能看出他并非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

整个左半部分都在抗拒着,可一切的挣扎此刻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噗嗤!”

幸好周围已经布下了儒门结界,若是有凡夫俗子见到了此刻的温白书,肯定会直接吓得亡魂皆冒当场暴毙,就连温白书本人此刻也在蒙受着生不如死的别样煎熬!

以鼻翼中线为轴线,一条血丝从脸部蔓延到头皮,深入天灵盖后去势不止,一直蔓延过前心后背,最后在髋骨中部将整具身体平均划分殆尽。

“噗呲!”

又是一声闷响,好像熟透了的西瓜裂开了一道口子。

温白书整个人从头颅处被硬生生掰开,越掰越大好似孔雀开屏一般,两半身躯伴着两只手臂朝左右耷拉下去,唯有双腿还依旧保持站立的姿态!

“噗——嚓”

紧随其后,西瓜彻底被一刀切,裂开了。

温白书的身躯彻底一分为二,两半躯体用单腿支撑站立单目相对,诡异的是竟没有流淌出一丝一毫鲜血!

不光是没有血液,此刻精神极度紧绷的温白书竟没有流下一滴冷汗,脑颅断裂处也没有一丝一毫流淌的脑浆,两副裂开的驱壳中也没有肠道和脏器,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心脏在诡异跳动,心脏瓣膜上串联着一道道真气支撑的血管纹路!

尸体!

重生归来的温白书,此时此刻竟然是借尸还魂!

彻底分裂开的温白书似乎轻松不少,虽说剩下的左半边脸表情依旧凝重惶恐,可好歹是又撑过了一次裂体厄难,此刻亦喘着大气状态松弛了许多。

“没有肺脏还要假装呼吸,是不是的确挺为难你的?”

那个沧桑的声音在温白书面前再次出现,温白书极不情愿地抬起左半边脑袋,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右半边自己,咧开嘴角谄媚地笑了一下。

“前辈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能留下这条残命也是多亏了前辈垂怜,现如今虽说没了生的快活体味,但最起码还能体会到手刃仇敌的快意,这对我来说就完全足够了!”

说到此处的温白书面目狰狞,一股极度凶厉的怨念之气不断冲上脸色。

在他面前的另一半自己闻言哂笑,笑了半晌后抬起仅有的右臂拍拍他的肩头,似乎对自己亲手挑选的走狗相当满意顺心。

“你能这么想老朽很是欣慰,这世上只要是人就生来皆苦,在未飞升成仙之前的每一天都是无边苦海,重点不在于你以何般形式活着,而是在于你为了什么而不甘魂飞魄散,看来我令狐睛明果然没有看错人!”

(大家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