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叶家形势狠辣的一贯作风,南靖的外交形势可谓是每况愈下。

其它三大王朝多年以来的积怨已经深沉,对南靖王朝嚣张跋扈的态度早已看不惯,此刻这种积怨彻底达到了释放的临界点,南靖王朝能有如今这般危局,说白了也都是执掌朝政的两大世家自找的结果。

好在是南靖朝地大物博,论疆域广袤首屈一指,论水草丰茂兵强马壮更是遥遥领先。

毕竟东陈全都靠海陆地较少,北戎冰天雪地经济迟缓,西梁乃无边大漠干旱严酷,唯有南靖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因此,眼下南靖是全天下都想图谋的一块大肥肉,也的的确确是一块十分难以啃下的大肥肉。

说起来还是和南靖朝的悠久积淀有关,南靖在兵种方面虽不及另外三大王朝,但在兵多将广方面却拔得头筹,这也是为何在道宗势弱舒家覆灭的今天,南靖还能够硬撑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北江城。

北江道上的关隘要地,身后便是天地鸿灵壁。

只要越过北江城,便等若于撕开了南靖王朝北疆的口子,等若于将南靖王朝北部防线拱手相让。

因此,叶崇山对北江城极为看重,此刻已经有十万大军在此屯兵驻扎五年。

他们一方面与北戎的重骑兵对峙,一方面还要抵御来自东陈的墨银遁甲军,唯一的好消息是西梁大军染指不到这里,毕竟西梁军马都在西陵关外被尽数拦截下了。

仅仅从外表来看,此刻的北江城已经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惨烈的战争痕迹。

虽说城墙依旧高大伟岸如山,但各种残肢断手惨绝人寰的场景却比比皆是,恍若人间地狱一般让人难以忘怀。

此刻,一道身影静静骑马屹立在城墙下方。

北江城的城墙硕大高耸,从东方缓缓升起的灼阳投射下大片曦光,它们顺着城墙的轮廓穿过四方,却将厚实严密的城墙笼盖出一大片黑暗的阴影。

那一人一马屹立在阴影中几乎不可见,唯有隐隐光晕从黑暗中流动,那是人和马身上甲胄反射的幽森冷芒。

马上的人望着漆黑的城墙阴影,好似在望着一片并不璀璨的星空。

那些在黑暗里默默闪烁的星点,都是他过往五年来辛勤耕耘的杰作,有的是被长矛钉在城墙上的士兵头盔,有的是被砍下头颅张开嘴巴钉在墙上的将士银牙,有的则是残肢断手反射出的甲胄碎屑。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风景,并不能勾起马上人丝毫新鲜的兴致。

他的眼神越过高耸的城墙阴影,最终将视线落在城头。

此刻,北江城上弓箭手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长弩弓箭连绵成排,正是南靖最引以为傲的箭队道兵。

马上的家伙对此依旧视若无睹,即便那些弓已经弦如满月,即便拉弓的手已经蓄势待发,即便拉弓的巨大力道已产生连环爆响,即便那些弓箭很明显和凡世中与众不同。

他还是没有丝毫在乎。

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城墙中央的一道身影上。

那道影子看起来并不伟岸,身姿曼妙且雍容华美,正是南靖王朝长公主赵婧司!

距离三千琉璃大道已过六十四年,此刻的赵婧司依旧风姿绰约不减当年,还保持着最初的青春靓丽,只不过眼神中已经褪下了高傲与自持,多了一抹悲天悯人的领袖情怀。

很明显,这些年来赵婧司的修为一直都在精进,此刻并未因寿元问题而影响容颜。

此刻的她没有穿戴甲胄,望着下方只身赶来的骑马者良久,并未因其不带随将而有丝毫轻视。

因为此刻的她站的很高很高。

这种高度足以让她看清楚对面的战场,也足以让她看清楚该秉持的血勇与谨慎。

从北江城往前眺望,距离骑马者背后十里之外的北江道口漆黑一片,那是数不清数量的北戎骑兵在严阵以待。

反观现如今还守在城上的活着的将士,无不神情疲惫精疲力竭,双方的势力悬殊已经足够明显,可却没有一个人节省一分拉弓的力道。

唇亡齿寒。

多事之秋。

不外如是。

城墙上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良久,一抹极为正宗的碧绿幽芒从下方骑马者身上亮起,将他的形象完全展露在巨大的阴影之间。

那是北戎的剑光色泽,剑光纯粹浓厚,亦如这位骑马的男子一般气度沉凝。

骑马者身材并不算伟岸,但由于其身形瘦挑而不算显矮,一身明光锁子甲披在身上熠熠生辉,每一道缝合的牛皮夹层都奢华昂贵,彰显出其与生俱来的特殊地位。

他的面庞还算英挺,头发编成辫子全部背在身后,和陆潜的发式极度相似,一柄玄重长剑静静斜背在身后,看起来不像是修仙者,反倒有股浪荡天下的江湖游侠既视感。

当然了,是那种有权有势又有钱的游侠。

此人的目光里满是温柔,这股温柔很明显是赐予赵婧司的。

之所以要用赐予这个词,乃是因其眼眸天生具备一股贵气,一股并不庸俗卓然天成的贵气,这是自打出生时起就具备的气质,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舒适而又不显媚俗。

赵婧司毫不避讳他的眼神,只不过却不发一言静静伫立,毕竟只要是这尘世中的人,赵婧司都有和其媲美不落下风的眼神,毕竟赵婧司的出身亦是非同凡响,赵家皇室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气概,即便是女儿家也不弱半分。

下方的男子很明显不是来跟她斗家室的,见她许久都不开口,便率先打了招呼:

“长公主,五年不见,张沥宗甚是想念呢。”

“北公爵言轻了,让你想念的人儿多了去了,每个都甚是想念,敢问你的肾受得了嘛?”

赵婧司出口便是回怼,丝毫不给张沥宗丝毫情面,张沥宗很明显也熟悉了她的个性,闻言没有丝毫羞耻,反倒是咧开嘴巴笑得十分欢实。

“受不受得了可不是本爵爷说出来的,那是要长公主您和我共度良宵亲自尝试出来的啊!”

这张沥宗很显然是情场老手,说话全都是污言秽语,却偏偏不露一点脏字,能看出果然在北戎的皇亲国戚中摸爬混迹多年。

赵婧司当然不会被他这话给唬住,依旧是面色淡然仪态优雅,只不过眼神中那抹冷色却越发浓烈,对张沥宗的言语亵渎之厌已经昭然若揭。

“北公爵今日是来扯闲篇的吗?如果无事还请回吧,否则我南靖箭阵可不长眼!”

“无妨无妨,我北戎的剑胄王骑也眼神不好!”

张沥宗很明显脸皮极厚,当然这种厚度是由其浑厚的底蕴实力所支撑的,这家伙做出一副感慨怀念的皮相,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抹不知真假的情义流露。

“我说婧司妹妹,想当初四十七年前,你随师尊来我北戎剑宗谈合论道,那时候我便对你仰慕已久,后来咱们衍羲山一别再未相见,本爵爷对你还是十分挂念,因此听闻说你守卫的北江城岌岌可危,就立刻请缨主动来寻你。”

“是吗,带着十五万大军来看我,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才是了。”

赵婧司微微哂笑,这张沥宗很明显在猫哭耗子假慈悲,对于这种家伙也不用留什么颜面,只不过赵婧司却有太多顾忌而不敢乱放厥词。

这便是为将者的无奈,自从身后有了跟随吃喝的兵将,那这张长在自家脸上的嘴巴啊,就再也不是专属于自己的口了。

“婧司妹妹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带大军前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妹妹切勿读错了爵爷我这番良苦用心呐!”

张沥宗此刻的表情的确满溢真挚,最起码从表面上看来确有几分赤诚。

“婧司妹妹,我知道自两朝谈判破裂后你受了苦,自从五年前北戎和东陈联合出兵,你率十万军马苦苦死守北江城直到今日,对你一个女儿家来说实在是辛苦,爵爷我真的是倍加怜惜啊!”

“北公爵说话还是这么转弯抹角,敢问你此番前来还想怎么好好怜惜我,是直接率军攻下我的城门,还是准备把我带回去做阶下囚徒?”

“这又是哪里话,啧啧啧你瞅瞅你瞅瞅,婧司妹妹你真的是误会哥哥我了,本爵爷一心想着能与妹妹结为道侣良缘,又岂能看着你在此无辜受累?”

张沥宗的神色把持依旧拿捏到位,说完此话后比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自己黑压压的北戎大军。

“婧司妹妹,我知道你和我都有军务在身,有些事的确是你我所无法决断的,不过本爵爷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能够开城投降,我绝不会做任何屠城滥杀,反而会厚待所有战俘,我也可以放弃军务随你浪迹天涯,我们不去管这些幺蛾子也是好的!”

“是嘛,很感动呢。”

赵婧司喃喃一嘴,只不过这话却说得没滋没味。

“堂堂北戎王朝最贪慕权势美色的小爵爷,竟然甘愿为了我一个女人而放弃征战天下,这套路的确诱人且很受用,只不过你真当我还是二十啷当的小丫头,会被你几句话撬动我南靖河山嘛!”

(国战篇预热,鬼域篇开始收尾,热血澎湃的国战即将拉开,天下伐南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