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越说越玄乎,长鱼宁亦听得毛骨悚然。

“别说了师父,我心底发寒了。”

“好吧,继续往前走走看,既然这里出现了膝盖骨,料想前面应该还有更多大魔遗骸。”

安化侍也不想再吓唬长鱼宁,直接带着她御刀而起朝远方飞遁。

果不其然,鬼彻御空不到百里,刚刚那片白色荒原便出现断层,随后又出现了一大片黑色污泥沼泽,涌现出一大片一大片泛着墨绿色泽的巨大气泡儿。

“别怕,在我的魔气庇护下,此地瘴气根本伤不得你。”

安化侍紧紧将发抖的长鱼宁搂在怀里,心里有一股感慨万千的心疼。

毕竟想当初他也是这般,一次又一次在苍梧岭吓得魂不守舍,又一次又一次被陆某人庇护的像个孩子。

谁当初还不是个孩子呢。

修行者的人生更长,也同样比寻常百姓更苦更五味杂陈,这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即便安化侍已经苟活百年,依旧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毕竟修仙路漫漫,每个仙路争锋者也本就没什么道理。

“师父,那......那里又出现了白骨!”

又飞跃数百里,长鱼宁忽然朝前一指大叫起来。

安化侍自然比她要更早察觉到异常。

此刻二人的前方一片寂静。

天雷、地火、绞杀之力、虚空乱流、空间裂隙通通消失不见。

上一刻还是电闪雷鸣狂轰滥炸,下一刻就好像钻进冬日的棉被窝一般静谧无声。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玄而又玄难以描述又不可言说。

安化侍凌空下落缓缓回头,他还能看到背后那片混沌缭乱的场景,还能看到那些来自不同位面肆虐纵横的紊乱力量。可只要轻轻一转头,面前却好似穿越结界来到另一片地域一般截然不同。

静谧的让人可怕。

冷静的让人疯狂。

“师父,这是结界吗?”

长鱼宁指着身后不远处的波澜发问。

正如长鱼宁所说那般,一静一动两片黑暗世界区别如此突兀,看起来极其别扭又和谐,好似一面太极的阴阳交汇,而他们现在下落的地域,恰恰就在这方阴阳交汇的边界处。

所谓边界其实也并不准确,长鱼宁境界不够当然是看不懂的。她只是静静靠近边界,隐约能听到结界对面的鬼哭狼嚎。貌似有一层鱼鳔一般的薄【膜】贯通天地一线,将一切肆虐力量全部阻隔在外,看起来水草一般摇曳飘荡,好似随时随地都会被撞破撕裂,可偏偏又极有韧性,不放一丝一毫雷鸣电闪逾越一步。

“好神奇,师父这究竟是什么?”

“你若是闯荡过苍梧岭应该就能懂,这不是结界,而是法则在作祟。”

安化侍知道现在跟长鱼宁解释不清楚,眼前这层“鱼鳔”倒是很像战争时期的天地鸿灵壁,也很像苍梧岭中分隔血日荒原与功德林的天地壁障,可仅仅是像却不是,以安化侍目前的境界,能够一眼看出这并非结界,而是大神通法则在强硬震慑形成!

换言之,并非是这些狂暴的绞杀力量不想侵扰过来,而是前方有某种比之更加恐怖的存在或力量,以其更高法则和更大神通强硬压制威慑,以至于令安化侍眼前这片死寂广袤地域全部成为了“它”的示威道场,自身成域,其余邪祟力量不可侵犯分毫!

安化侍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长鱼宁解释清楚,索性长鱼宁对此也并不感冒,这姑娘貌似只要跟着安化侍便心满意足。

此刻在二人眼前的黑暗世界极度沉溺,沉溺且安静,安静中满溢沉沦。

这种安静比一般的静谧还要沉淀,安化侍甚至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五感变得异常迟钝,即便御刀而行也感受不到丝毫风尘摩擦,耳畔竟因为极度的静谧而隐隐作痛,好似耳膜被水袋罩住一般往下坠着,这感觉异常古怪又难以言喻,让人心底厌恶又不知该如何缓解。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山脉,暗红色的血河依旧奔流不息。有日月经天也有江河行地,一轮血月高挂在没有星辰的纯粹夜空,硕大的好似南淮城上那轮咫尺司命血眼。

“这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长鱼宁抬抬胳膊抬抬腿,貌似没发现什么危险之处。可安化侍却根本不会这么想,缭绕体表的诸般手段不敢有丝毫松懈。毕竟他们已经逐渐逼近古魔地的深处,越是看似平和的现状,越有可能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危局。

继续往前飞遁了半个时辰,前方再次出现一座奇形怪状的大山。两头凸出鼓冒,中部相比之下略窄却修长。

它就这么静静横亘在安化侍二人面前,巨大岿巍的身姿遮蔽了视角内一切血色月光。

“师父,难道说这也是大魔骨骼?”

“不错,是一截大腿骨。”

安化侍此刻太阴蛇眸全开,极为广阔的视野令他能够一窥全貌。

这座横亘无垠的绵延山脉,赫然正是一截完整无缺的大腿腿骨!

安化侍不想在此地流连,鬼彻纵身而上一跃数千丈,直接高高跃起冲过巨大腿骨,可接下来眼前所见却令他惊讶失声。

“这......”

一旁的长鱼宁此刻也完全傻眼。

俗话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可在越过巨大腿骨山脉之后瞧见的,却是百年来安化侍从未见过的恐怖奇景——

白骨成坟!

骨坟成山!

放眼望去连绵不绝的巨大白骨连缀成海,汪洋无尽,根本不见终点。

这是一片完全由白骨构成的世界,密密麻麻的白骨有大有小,高低错落互相交叉堆砌罗列,高的一眼望不到峰峦尽头,宽的好似剑气长城一般绵延万里。一道道血河在耀眼的白骨中穿梭蜿蜒,红与白两种极度强烈的对撞色泽,带给人一种心底发毛的慌乱感触。高天上诡异的血月也好似在不断淌血,滴滴答答流下一抹又一抹鲜红的暗光,将皑皑白骨尽数披上一层血色袈裟,放眼望去好似镀满血腥银辉的剔骨肉架子。

除此之外,安化侍还见到了无数魔宗兵刃,望着这些兵刃,他知晓自己已经濒临当初真正的古魔宗重地,已经来到当初最为核心的古战场边缘了。

无数类似矛革的长兵器倒插在地,密密麻麻数量不可计数宛若横沙,它们在同样密密麻麻的白骨缝隙中顽强挺立,即便有些歪歪斜斜也不软倒,远眺过去形成一大片诡谲离奇的冷兵器森林。

只不过安化侍关注的根本不是这些,真正让安化侍感到如鲠在喉的,是这些矛革并非仅仅是单独的存在。在这些矛革的顶部尖锐处也插着一具具白骨,绝大多数都是完好无损的人类全骨架!

由于此处有诡异力量法则镇压,最外界的紊乱绞杀之力无法侵袭,因此这些白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存。而也恰恰是这种最大程度的保全,令安化侍的心脏在无限惊愕中恍若擂鼓,咚咚咚咚疯狂作响,毕竟眼前所见的一切也实在太过丧心病狂!

若说战争中出现的血腥罪恶事,安化侍曾经也是做过的。想当年他成为北江人屠,一路杀伐流血无休无止,北江城外被他杀成尸山血海,这已然是世道不容的丧尽天良之事。安化侍本以为这世上不该再有更加恶毒的生灵涂炭,可今日见到了眼前场景,他才清楚之前自己的想法是那样的肤浅。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密密麻麻却屹立不倒的长矛革兵刃是被故意排布在此的,而那些被戳在长矛顶端的完整白骨,也在昭示着行凶者别具一格的杀人艺术。这很明显是行凶者在故意彰显自己的盖世凶威,想当初这些骨架还未血肉腐化之前,这可是一具又一具悲怆战死的魔门尸首!

即便像秦广川那种有恶趣味的家伙,能够做出几个长矛穿尸的艺术品也就顶天了。可眼前却是数以万万计的长矛穿尸,连绵成林似海,即便已经不见一张张惨死狰狞的血脸面庞,却依旧能嗅到无所不在的冲天煞气,依旧能够感知到想当初做这一切时,行凶之人残忍无道的血腥绝伦!

“难以想象......当初究竟是有多么大的仇怨,能够让整个魔宗重地全部魔修惨遭此般横祸!”

说起来安化侍对古魔宗没有一丝情感,不过血脉里已经流淌了与之同源的魔功魔血,这种追本溯源的别样感受依旧让他怒发冲冠。

这种没来由的愤恨驱散了安化侍的所有胆怯,他拉着长鱼宁高高飞起,越过不见尽头的长矛穿尸,越过无数白骨山峦不断提升高度,就这般不晓得又飞了多久,最终收势不住一头撞进一面巨大的白骨山峰当中。

轰!

按道理安化侍的御空术不算差,只不过随着飞行深度逐渐增加,面前的白骨也逐渐拔高地势,到最后直接汇聚成一座几近不可逾越的这天白骨巨山,令安化侍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毕竟不撞进去便没有任何其它生路可言!

而就在安化侍闯入白骨山的同时,远在某不可知之地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也不约而同抖擞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