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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回曲江亭时杨觅音已经离开,四处空无一人。

陆绥与姜妧同乘一舟过了河,两人一同来到姜府马车跟前时,坐在柳树下头的春汐和岚芝皆惊得瞪大了眼睛。

过往路人不乏京中贵人,见此一幕亦是隐隐有些激动。

姜妧冲俩婢女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这才没再失态,福身后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大将军”。

陆绥淡淡“嗯”了声,又道:“扶你们娘子上车。”

待她坐上马车,他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姜妧掀开帘子仔仔细细瞧了瞧,见这马并非上回那只傲娇到不肯低头看人,且将她的小马驹踹到受惊害她摔下去的那只堪堪松了口气。

出发前,她笑吟吟道:“三郎,多谢你送我过河,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府吧。”

陆绥跃上马背,不容置疑道:“我送你回府。”说罢又补充一句,“顺路。”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御马走到前头。

春汐眯着眼低声道:“小娘子,大将军要亲自送您回去呢!”

“嘘!”姜妧放下帘子,唤车夫赶路,一壁掀开侧窗软帘,奈何那人走得太快,她连他半点踪影也未瞧见。

一路心情愉悦,抵达姜府已到傍晚。

她下马车时往府门口扫了一眼,竟瞧见兄长正和陆绥说些什么,且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她眉心一跳,忙急急走了过去,谈话声亦戛然而止。

“……”

姜恪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拱手道:“多谢将军送家妹回来。”

“不必多礼。”

陆绥丢下这句话后复又握住马缰,姜妧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受控制地问了句:“三郎,您可要到院里坐坐喝口茶再走?”

话音落地,姜恪一张俊脸僵了僵,三人默然半晌,他先轻咳一声:“妧儿,不得无礼。”

姜妧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垂下脑袋,莹bbzl莹玉指遮在嘴前,生怕再说出什么让她家兄长震惊的话来。

陆绥扬了扬唇角,低声道:“天色渐晚,我还要回军营一趟,改日再来。”

“好。”姜妧没敢抬头看他,两眼只盯着绣花鞋面,关切的话却脱口而出,“那你路上慢点。”

姜恪:“……”

送走陆绥后,姜恪神色郁闷,幽幽道:“妧儿,你老实交代,你和陆绥已走到哪一步了?”

“什么意思?”

“你唤他三郎,他送你回府,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姜妧瘪瘪嘴,心虚道:“哪里是孤男寡女了,这不是有春汐她们吗?再说了,上回阿兄不还答应我,要帮我把他搞定,让他做咱们姜家女婿?”

姜恪一时语塞:“不可不可,哪有女儿家主动的,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何况,若被阿耶知道了,你定少不了一顿责骂。依我看,这事还是交给为兄来办吧。”

“交给阿兄?”

“嗯。”

见他一副笃定模样,姜妧有些哭笑不得:“好,那便交给阿兄了。对了,表哥去哪了?”

“他和几位同僚去南山书院拜见柳阁老,这会儿应该回家了吧。”

“哦。”姜妧点点头,随即同他一道往院里走,刚绕过影壁,一仆人急匆匆赶来。

“郎君,阿郎让您赶紧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姜恪停住脚,转而嘱咐道,“妧儿,你先回去歇着,我去找阿耶。”

姜妧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我随你一块过去吧,正好我也有点事要跟阿耶说。”

姜恪未做他想,携她一同前往书房。

抵达后,姜妧主动道:“阿兄先进去吧,我的事待会儿再说。”

“好。”

姜恪进去后,姜妧遣退门口两个仆役,自个儿趴在门缝往里头瞧,结果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看见。

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可惜房中谈话声很小,只依稀听见“兵部尚书”“杨小娘子”等字眼。

正当她屏气凝神听得认真时,屋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像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又听到姜沛沉着嗓子怒吼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身为姜家嫡长子,如何能这般任性!”

姜妧心头一紧,娥眉亦不由的蹙起来,她猜测,父亲应该是想让兄长娶杨觅音,由此来让两家联姻。

而从父亲如此动怒的情形来看,兄长定是拒绝了这门亲事。

姜妧这边胡乱想着,门那头有脚步声逼近,她忙站直身子跑到廊外,不多时,书房门被打开,姜恪一脸疲倦地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沉默不语,并肩离开上院后双双叹了口气。

姜妧忍不住问道:“阿兄,父亲可是想让你娶觅音?”

姜恪无奈地看她一眼,却也懒得计较她偷听了。

“娶妻是一辈子的事,我没办法任由旁人做主。”

姜妧若有所思,随即又问:“莫非阿兄已有心上人?”

她问出这话后便察觉到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他还是未bbzl向她吐露心事。

黄昏之际,院中四处亮起灯火,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快消散了。

两人皆慢下脚步,良久,姜恪揉揉眉心,道:“妧儿,你还是好好操心一下自己吧。”

“此话怎讲?”

“阿耶打算请豫王来府上做客,就这个月月底。”

姜妧猛地停住脚,一脸不可置信:“父亲未免太心急了些,他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拉拢皇子的木偶吗?”

她躁郁不安,两手紧紧攥成拳,掐得骨节直泛青白。

姜恪嘲弄般笑笑,望着远处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道:“身为勋贵子女,从我们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为家族牺牲。”

两人皆未再言语,很长一段沉默后,姜妧忽然想起什么。

“二哥和豫王似乎关系匪浅,阿兄可知道?”

姜恪面目平静,淡淡道:“知道,这没什么,你不必多想。”

他这般说,姜妧提前想好的话倒不好再说出口了。

两人一路走到玉锦院门口,姜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姜妧都替他着急。

“阿兄,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斟酌片刻,姜恪认真道:“妧儿,陆绥此人心思重,外人皆道他冷血无情,阿兄担心,他恐怕并非你的良配。你和明煦表弟自幼一同长大,可谓是知根知底,如今他不远千里奔赴长安,又费尽周折考取功名走上仕途,我能看的出,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要不……”

“阿兄别说了。”姜妧抬手打断他,“正是因为我从小就跟表哥一块长大,在我心里,表哥就和你一样,是我不可缺少的亲人,可也只是如此。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更不能在这种事上拖着他。我想,表哥会找到彼此相爱的女子的。”

姜恪重重叹了口气:“你当真是倔脾气,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日后你的婚事我不再多问。”

这话听得姜妧心里直发堵,刚想说什么,春汐不知从何处蹦出来。

“小娘子,原来您在这儿啊!”

吓得姜妧一激灵,拍着胸脯瞪她一眼:“怎么一惊一乍的。”

春汐嘴角笑意遮都遮不住,献宝似的双手递上一个木盒。

姜妧接过来借着檐下灯火瞧了瞧,这盒子约摸一拃半长,五指并拢那般宽,是用上等黑檀木做的,外表雕刻得十分精美。

“这是何物?”

春汐眨眨眼睛,抿唇笑道: “小娘子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你还打起哑谜来了。”

这让她越发好奇起来,姜恪也微微凑近了些,亦好奇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姜妧掀开盒盖,看到盒中之物时猛的愣住。

一旁,春汐雀跃的声音传入耳。

“这是陆将军遣人送来的,说是……”她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忽而两眼放亮,笑眯眯道,“哦对,将军说这是给您的赔礼。”

姜妧弯了弯唇,眼角眉梢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淡淡月光倾泻而下,夹杂着点点灯火照下来,她就那样两手捧着檀木盒子bbzl久久未动,而那盒中静静躺着的,正是陆绥今日戴的白玉发簪。

作者有话说:

来了!今天有更3000字,哦不对,是3236个字!

第30章 、情敌

近来京中太平, 圣人携嫔妃去兴庆宫赏花游猎,长乐公主借春日美景于百卉园设百花宴,邀公子王孙贵家千金前去做客。

姜妧自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

自回长安后, 她听说过很多关于长乐公主的故事,印象最深刻的, 当属其向铁面无情的陆将军大胆求爱一事。

而这也是姜妧最佩服她的地方。

上回宫宴上, 长乐公主坐在皇后下首, 虽贵为一国公主,可她丝毫没有架子, 眉眼间皆是浅笑安然,待人接物温柔得体。

虽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可姜妧至今犹记得她那清雅脱俗的气质和冰清玉洁的容颜, 那真真是个内外兼优的美人, 连女子见了恐怕都会为之折服。

姜妧一手攥着帖子在院里踱来踱去, 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这时,春汐带着几个小丫鬟从屋里走出来, 各自手上皆捧着个匣子。

“小娘子,这些衣裳都已经过时了, 可要禀明夫人重新再给您做几身新的?奴想着,得按着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做才行。”

姜妧抬眸瞥了眼, 那些衣裳都是从江都带回来的, 女儿家的衣裙今年一个样, 明年又是一个样,何况如今还是在京城,京都贵人多, 绣坊自然也多, 如此一来, 衣裳的花样变换的便更快了。

“你看着安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