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之事,并非争论天鸿和鸿山的恩怨,也非鸿山派和乾天宗的龃龉。

当初妖修在山永镇布下阵法,鸿山派过一批弟子,入城后音讯全无。

乾天宗也派过一批弟子,就是陆续这一群人。

另外还有一些偶然路过的道门修士,和无门无派的散修。

阵破之后,出来了一些修士,还有一些人从此消失无踪。

乾天宗秀林峰的亲传弟子刘漳不知所踪,秀林峰主为此掘地三尺,至今死不见尸。

鸿山派,以及有高阶弟子入了山永镇的门派都派人去找过,同样毫无结果。

就连元婴期的妖修,也派了妖族入镇寻找本该在山永镇的三个幻阵阵主。

可惜结果都一样——所有人全都不知所踪。

听天鸿掌门说至此处,陆续心中骤然一震,彷如一块大石重重砸下,砸出严重的不妙预感。

地上那堆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知道是谁的了。

天鸿掌门道:“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忽然来了几个傀儡铁人,将这一堆尸体送至我派门口。”

一群金丹修士听到之后脸色瞬变。

几个傀儡在夜里搬运了一大堆尸体,放在一个门派大门口。

这场面光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有一元婴问:“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天鸿掌门摇头。机关术和偃术,许多仙家门派都能制作。

即便凡界,也有不少凡人钻研此道。

只是搬运东西的傀儡,制作十分简单,无论仙凡都能购买,难以查到来源。

特意使用这样的傀儡,就是幕后主使不想让人追查到他的身份。

“死者中,不少人是我派曾经派去山永镇的弟子。”天鸿掌门继续道:“本道料想,其他修士,或也可能是各派弟子,因此急忙将此事告知苍梧道兄。”

天璇大会期间,许多元婴尊者都在苍梧派做客。

天鸿这样的三流新门派,怕应付不了这样的大事,急忙将遗骸转移过来,要让仙家各派共同处理。

苍梧派曾位列过一段时间道门第一,虽然后来被几个后起之秀赶超,骨子里还是未能放下当年的骄傲。

现在派中又在举行天璇大会,被人恭维几句,即便实力排在三宗之后,也生出几分仍是当年道门之首的错觉。

在苍梧派掌门示意下,几个苍梧弟子缓缓将白布揭开。

尸体被人有意施放过法术,即便已过一年有余,仍旧不腐。无论揭到哪一具,皆有元婴修士点头。

这些人,全是当时进入山永镇的人。

答案已然明显。这些人死在山永镇的幻阵中,尸体却不知被谁带走藏起,又在今日搬到天鸿派门口。

没多久,陆续见到死于他之手的刘漳,以及三个妖修。

众人一边确认死者身份,一边确认死因。

“这身上伤痕,是被妖兽咬死的。”

“这人身上有符火痕迹,是被术法杀死的。”

“这是刀伤。杀他的,是个用柳叶刀的修士。”

“这是剑痕。”

死者的身份和死因很快被确定。

绝大部分修为低微的修士,死于幻境妖兽。

少部分死于修士之手。

最受关注的几名死者——山永镇的三个妖修,都是死于剑伤。

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一剑穿喉,另一个身上也有几道同样剑伤。

还有一人身上的伤,与他们三人相同——乾天宗亲传弟子,刘漳。

这四人,显然被同一人所杀。刘漳和一妖修脖子上的伤痕,不仅伤口大小,连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几个元婴妖修,和秀林峰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杀人凶手陆续低眉垂首,他看不到自己脸色,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状。

秀林峰主勃然大怒:“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又带走尸体?今日将他们送往天鸿派,又做何打算?”

“林道友稍安勿躁。”苍梧掌门振振有词,“那人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在此时,离间咱们道门和各位妖族道友的关系。我们千万冷静,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道修和妖修经过数月争斗,重新划分了势力范围,如今双方重归于好,妖王也在此处参加天璇法会。

有人故意在此时将一年多以前,早已平息的事件摆在妖门和道门眼前,瞬间便会让人想到,凶手打算让双方再起争斗。

“这些修士死状各异,杀人的和运尸的并非同一人。”一元婴妖修正色凛然,“我们明知有人妄图在此时挑拨离间,自然不会上他的当。”

“但徒弟被人所杀,我这做师父的,自是要为他雪恨。今日我来此,只为查明杀他的凶手,至于那人何门何派,我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牵扯到整个道门。”

言下之意,这是他和凶手的私人恩怨,其他修士怎么死的,又是谁藏尸运尸,他不过问。

然而无论杀他徒弟的人是何门派,他都要为徒弟报仇。

秀林峰主附和:“没错。我们只为查明真凶,所有事情,和宗派无关。”

陆续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事情的后续发展完全出乎意料。

但他以前就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如今更不能将真相说出。

秀林峰主和那几位元婴妖修,绝不会放过他和薛松雨。

“杀人者,当时必然也在山永镇。”妖修扫了眼站在大殿中的一群修士,“把你们的佩剑亮出来,以证清白。”

修士们纷纷拔剑出鞘,将剑身双手呈于各位尊者面前。

别说他们的剑刃和刘漳等人的伤口不吻合,以他们的金丹修为,杀不了刘漳和三名妖修。

自亮兵器的底层修士瞬间洗清嫌疑。

薛松雨用的是一柄长/枪,也被排除在外,无人怀疑。

有几人神色焦灼,迟迟不愿亮出武器。

直到自家门派的尊者发话,才战战兢兢将武器拿出。

——虽不是杀害刘漳四人的凶手,却是杀害其他修士的凶手。

一元婴修士一掌拍在圈椅的扶手上,怒发冲冠。

他的弟子,竟是死于另一弟子之手。

苍梧掌门和几位元婴不痛不痒劝了几句:自己门派的丑事,回家关上门慢慢处理。

殿中站着的修士都亮出了武器,并未找出杀死刘漳等人的凶手。

妖修皱眉:“就这些了?”

一人答:“这些都是参加天璇大会的人。当初去过山永镇的,还有一些在门派内未曾前来。”

他语气含着几分不屑:“道友若有需要,可让各派将人全部招来,但其中定然没有道友想找的人。”

连天璇大会都没资格参加的修士,更没这个本事杀得了那四人。

“这样说来,杀害这四人的,并非各宗派去山永镇的弟子?或和藏尸运尸之人有关?”

“这四人是我们所知,当时在幻阵中修为最高的几个。能一剑杀死他们,想必修为高强……”

“且慢!”秀林峰主一声怒喝,打断所有人的谈话,“还有一人去过山永。”

他怒目转向站在绝尘道君身后的陆续:“把你的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陆续并未和一众金丹修士站在一起,除了乾天宗的人,没人知道他也去过山永。

此时全场目光霎时聚集到他身上。

陆续悄悄在衣摆上蹭净手心冷汗。

“愣着干什么?”秀林峰主咄咄相逼,“怎么?莫非心里有鬼,不敢把剑亮给大家看?”

“他不拿又怎么样?”方休从椅子上站起,阴冷双眸闪过如毒蛇一般鲜亮凶残的寒光。

林德元敢这样朝他的心爱珍宝说话,活腻了?

“这位小友是绝尘道君的爱徒?”一元婴妖修此时靠近,他对陵源峰几位大能礼让三分,态度比秀林峰主和善,“小友,你只需把剑拿出来让我看上一眼,证明自己和此事无关,没什么好怕的。”

“可你这样躲躲闪闪,不愿将佩剑示人,”他脸色瞬间一变,语气加重几分,“难免引人怀疑,你就是杀害我徒儿的凶手。”

方休早猜测过陆续和刘漳的死有关,只是没想到陆续这么能耐,除了刘漳还杀了三个妖修。

他没把那几个元婴妖修放在眼里,也不在乎道门和妖门会不会打起来。

不就杀了几个妖修,有什么大不了。

陆续想做什么都有自己给他兜着。

“老子说了,他不拿又怎么样。”方休打算自己拔剑。

妖修要打就打,哪用得着废话。

“师叔。”陆续轻唤了他一声,示意他别冲动。

“这是我的剑,请各位尊者过目。”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柄长剑,剑身荧光流转灵气四溢,神器的巨大威能让元婴修士都感到脊背生凉。

大殿内瞬时一阵惊叹。

妖修瞥了一眼优雅高坐,怡然淡笑的绝尘道君。

“道君的神剑,自然不是杀害我徒儿的那把。”妖修退了两步。

陆续用的这把剑,那他就不是凶手。

在众人心中,陆续方才犹豫不决的举动也有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