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起亲兄弟栓子赚的那些糟心钱,他心里就一个劲儿的发寒,想到昨天被他偷偷放走的那个姑娘,他这心里即愤懑又发寒,赚死人钱也就罢了,这个混蛋,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活人的身上。

他一宿没睡,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现在眼袋仍然青黑一片。

大喜的日子,面对侄女侄女婿的敬酒,大柱连忙收敛心情,挤出一个憨厚乐呵的笑,“叔干了,小沈,以后可得好好和咱梅梅过日子。”

李五妮瞧不起李栓子这个人的原因是,她以前就不喜欢五奶奶,李栓子自私的毛病又和五奶奶像了十成十,甚至超过了她。

至今她都忘不了,当年听到五奶奶要和细妹姑换亲的心情,细妹姑是寄人篱下,但是她李五妮还不是一样,有亲爹和没有一样,和爷爷奶奶关系又不亲,要是以后也有人拿她换亲的话,她怎么办?

好在后来她爷做主,把这事捅到了五爷爷那里,没成,不然细妹姑换了亲,她的心情得抑郁成什么样子。

这么一桌一桌敬下来,很快就到了主桌,李婆子李老头穿着崭新的唐装,等着孙女和孙女婿给他们磕头改口,看着二老鹤发丛生,皱纹密布的样子,李梅梅的眼圈忽的一下就红了,没有一点点预兆。

她掉了两滴泪,倒把李婆子勾的大哭起来,抱着她就不撒手,一口一个我的乖孙,看的三妮和五妮牙酸。

三妮身边坐着的男人就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说你奶重男轻女吗?我看她哭的挺真的,不像是装的。”

她翻了白眼,“我六妹年纪小,从小就嘴甜懂事,还聪明,要我是我奶,也偏心她。”

沈国忠也在上席坐着,他轻哼一声,嘀咕了句,“这有啥好哭的,又不是不让你孙女回娘家。”

李保国和赵卫红好不容易劝住了老太太,让这一对新人顺顺利利的给家里辈分最高的三位长辈敬了酒,改了口。

李梅梅半点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叫了吴桂英妈,沈国忠爷爷,沈立轩也是如此,改口改的顺畅,好像在心里叫过很多遍似的。

两人男俊女美,站在一起,村里人都在心里默默夸一句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时也遗憾,当初小沈在村里插队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看出他是个落难的凤凰,如果早知道,就让自家闺女和他好好亲近亲近了。

不过后悔也没什么用,这金凤凰这会儿也飞进老李家的门了。

改口费都是当面给的,沈国忠最豪气,给了李梅梅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金镯子,那份量,要是戴到胳膊上,估计手就抬不起来了。

一时间,吃席的人都放下了筷子,所有人的眼光都汇聚过来,吴桂英为人低调,好东西都是背地里给了,明面上只给了李梅梅一千块钱的改口费。

这几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了,李梅梅的几个亲叔叔和亲舅舅几个人就商量了,这改口费该给多少,最后定下来的数字就是一个人给五百,这个没人有意见,娃结婚的时候,肯定就是在首都了,到时候他们兴许也去不了,订婚的时候,改口费就给高一些。

至于李梅梅的几个姐姐,也一起凑了一千块钱给妹妹添妆,零零总总加起来,今天收到的红包得有个七八千块钱。

在八十年代时候,这几千块钱可不算一笔小钱。

见着李家不差钱,李栓子心里头顿时不高兴了,一连闷了几杯酒,大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压低了声音,“你少喝几杯,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后天见

第116章 张毛毛

席面上的菜单是李老头拟订的, 他以前给人家做过席面, 知道规矩,多少凉菜,多少热菜,多少蒸碗,都是有一份规矩在里头的。

等到所有菜都上完,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两三个小时,这宴席也就结束了, 除了留下来帮忙的人,其余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啥,我屋里那个小娘皮是你狗日的放走的!”

席吃完了, 大柱把微醉的栓子拉到僻静处,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不留神, 把他救走那姑娘的事情说漏了嘴。

虽然恨兄弟走了歪路,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总不能像老叔一样,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他昨天打鱼收获颇丰, 想着送两条给兄弟们尝一尝。

先去的栓子家,栓子不在屋,门用大锁头锁的紧紧实实, 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确实没有人,就打算转身走,就在这时,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敲打的声音,是从屋里传来的。

他一想,该不会是小偷趁主人不在家,偷偷摸进了屋里,当下就把鱼扔在了墙根底下,自己翻墙进了院子。

循声而去,那声响竟然不是屋里传出的,而是地窖传出的。

当他小心翼翼揭开地窖门,看到里头有一个大活人时,头都要炸了,想起村人传起,栓子的钱来路不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混蛋,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活人的身上。

他把那个姑娘从地窖拉了上来,一路沿着小路带回了自己家,那女娃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看就是多日未食饱饭。

栓子暴跳如雷,他就说地窖里关着的那个小娘皮是怎么跑出来的,原来是他的好兄弟给人放跑的!

大柱红着眼眶,还在喋喋不休,“栓子,你收手,干点啥营生不好,偏偏要干这种死了以后下阿鼻地狱的事,你以后有啥颜面下去见咱爹娘!”

他也喝了两杯酒,心里这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他救走了一个,又害怕栓子去找下一个,良心翻来覆去的折磨他,送兄弟去坐牢?他不忍心,看他继续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忍心。

在酒精的作用下,栓子脸涨的通红,该死的大柱,竟然是他把人放跑了,知不知道,这桩生意坏了,他得给买家赔多少钱!

整整六千块!一条六千块的肥羊,就这么着从手里溜走了。

“你他妈的……”

酒精上了头,加上怒火中烧,栓子实在难以冷静,一把揪住了大柱的衣领,一个拳头抡了上去,“你把那个小娘皮藏到啥地方了?”

他这一拳,半点不留情,大柱呸了一声,吐出半颗带血的牙来。

两兄弟心中都有不忿,又都喝了酒,冲动的情绪愈演愈烈,原地扭打了起来。

大柱常年操持在田间地头,身体比起惯爱偷奸耍滑的栓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的动静不小,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栓子打倒在地了。

过来几个人只当这两兄弟是酒喝多了起争执,几下分开两人,各自劝和,一边架起一个送回家了。

那头李家一家人还在喜气洋洋的照相哩,根本没发现这两兄弟打了一架。

县城照相馆只能照黑白照片,想要拍彩色照片,还得从上海首都这些地方请师傅。

一辈子就订这么一次婚,沈立轩不想留遗憾,就托他的好哥们韩富原在上海找了个能拍彩色照片的影楼,花了大价钱,给人请到红旗村来拍照。

拍完他和李梅梅的各种合照,李梅梅想着,是不是给爷爷奶奶也拍几张照片。

二老今天打扮的气派,簇新的唐装,头发梳成整整齐齐,李婆子还罕见的露了回富,腕子上戴着一对成色不错的大金镯子。

照相机咔嚓一响,他们坐在太师椅上笑的样子就留住了。

好不容易请来的照相师,那自然要最大程度利用,你和我照一张,我和她照一张,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就没停过。

李保国还拎着两把他自己打的圈椅放在院子里,让人家给他拍几张彩色照片,最好是能放大的。

赵卫红问他要干啥,他就道,“弄这个大照片……挂在咱们厂子门口,就是招牌……”

李梅梅乐,得,她爸挺先进,还知道打广告。

整个农具厂买下来,包括厂房和设备,不到一万块钱,价钱其实不便宜,但是少了以后继续找厂址的麻烦。

订婚的事情告一段落,吴桂英和沈国忠半点没敢耽误,坐车回了首都,沈立轩则依依不舍的赶回了大江县继续他的工作,李梅梅首大的工作已经辞掉了,首都的生意也有四妮照看,系统也能远程监控,就干脆留在了家里。

一时家具厂那边,爸妈脱不开身,二是他们家这房子,得拆了重建。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什么小事,离不开人。

再说被大柱救走的姑娘,也不是穷人家的,说起身世来,竟然还和李家有一点渊源,她妈姓胡,以前在红旗村插过队,她从小就对这个地儿好奇,考上大学以后,父母奖励她去首都玩一次,这丫头胆子大,不声不响的改签了票,跑到人生地不熟的长原县来了。

人家说的,就想看看自己妈以前吃苦受罪的是个什么地方。

她这么一说,大柱就明白是谁了,他们这地儿,来来去去的知青不少,但是姓胡的就那么一个,是当年和爱国哥处过对象的女知青,听说家庭情况还挺好,长辈没同意她和爱国哥的事情,托关系把人弄回城里去了,这事情也不是啥秘密,村里人都知道。

她毕竟年纪小,才不过十六七岁,社会阅历少,一下火车,就被人骗了,骗她的就是以猴子栓子为首的一伙人。

这么个水灵灵白嫩嫩的大姑娘,落在这些人手里,能落着什么好。

大柱媳妇拉着这姑娘的手,一脸疼惜的给她递手帕,“闺女,别哭了,我和你大哥,明天一早就给你偷偷送走,送到县里,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那叫张毛毛的女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告……他们……他们强…奸……”

下了火车站的那个晚上,就是她不长的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晚上,一双双粗糙的手,一张张臭烘烘的嘴,她根本就不敢想下去……

大柱蹲在地上,使劲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嘴上咬着字,“畜生,这个畜生……”

大柱媳妇不知道该咋接话了,站在她的角度,为着这姑娘好,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静悄悄的回家,当这事情没发生过,安安分分的上学,以后找个不嫌弃他的男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你要告了官,被糟蹋的事情不就人尽皆知了,到时候,还怎么活人!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她娘家那边,有个老不死的,糟蹋了守寡的儿媳妇不说,还把他亲孙女给那啥了,村里人嘴上骂着那老汉,说着同情那个可怜那女人和她闺女的话,但是谁不在背地里嘱咐孩子一句,不要和谁谁谁来往,她不干净!

老头没病没灾,平平安安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那可怜的母女两个,在村里受尽了欺负和白眼,寡妇把自个儿嫁给一个六十多的泥瓦匠,把闺女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瞎子,从一个受苦的地方转到另一个受苦的地方。

嘴能杀人!

闲人的嘴就是杀人的利器。

大柱媳妇还是不忍心,“妹子,听姐一句劝,把这事忘了,回家好好准备上学,好不好?”

大柱从地上蹦了起来,“畜生,都他妈的畜生,老子拿刀宰了他!”

天气热的很,外头的热浪一波蒸过一波,他冲出去,被这热浪一击,反倒清醒了些。

蹲下去,又揪头发,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往地下砸,就这么放过那个畜生?他这良心这辈子是不是都过不去了?

大柱和大柱媳妇的第一个闺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亭亭玉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因为李梅梅订亲,大柱媳妇想让女儿吃顿好的,就让大柱跑了趟学校,把闺女接回家来吃席。

这女子早慧,父亲的焦虑,家里突然之间多的人,时不时听到的亲叔叔的名字,都让她明白,屋里那个女孩遭受了一场苦难,这个苦难是她的亲叔叔带去的。

这是种什么苦难,她暂时还不明白,却好像又有些明白。她的父母永远不希望她明白。

大柱抬头,看见了抱着西瓜站在院子里的闺女,哭的更凶了。

再说李梅梅家,李梅梅把一个西瓜从井里取出来,这里头湃过的瓜,凉丝丝的,她利落切好,端了一盘放到桌上。

村里能人自己种的瓜,瓤子不够沙,不够红,但是奇怪的是,味儿却甜。

她给爷爷奶奶各拿了一块,李婆子穿着件大褂子,一手不住扇凉,嘴里抱怨着,“今天这天气,要热死人了。”

李老头往外头的天上看了看,“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117章 生人

黑云翻墨未遮山, 乌云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太阳和天空,空气中的湿气渐渐重了起来, 直到密集的雨珠打在房檐上。

这是六月间最大的一场雨, 赵卫红和李保国去了镇里张罗家具厂的事情,家里只剩他们三个人。

订婚宴一结束,这里的热闹也结束了, 屋里清净下来。

李梅梅单手撑在下巴上,看着窗外密布的雨帘, 心里默默念叨,大江县是否也下了这般大雨。

李老头微微蹙起眉头, “这雨可不敢下的太久, 咱家还预备盖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