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苏辙散学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那个王家官人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前面车辕上,牛车后面的帘子被卷起来,露出里面形容枯槁的老人,两眼瞪着天空,一手食指指着帘子,一个两眼通红的妇人坐在他身边,抱着两个小娘子痛哭流涕。

这一幕给了他极大的震动。以他的聪明,再联系白天发生的事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赵家发生了何事。这位赵家爷爷,经常逗他背诗,去年还送给他一本自己珍藏的书帖,那时他的精神就不是很好,没想到时隔半年再见,他就病入膏肓,变成了这副样子。

更让他动容的,是赵家爷爷的取舍,他舍弃了负有名正言顺赡养责任的儿子,选择了已经出嫁并且多年不曾回门,连左邻右舍都从不知晓的女儿,到底是怎样的对待,才能让他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

苏轼拉着弟弟,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王家院子带着租房的契约回来,把王家的牛车驾走。王家一家六口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走路,他们手牵着手,从一片议论声中走过,没有回头。

“兄长,怎么了?”苏辙问。

“没什么。”苏轼答。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轼一直漫不经心,连他平日最喜欢吃的烧羊尾都很少动筷子。程氏也觉得好奇,等吃过饭,就把他叫住,问他怎么回事。

苏轼把白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程氏,还说出了他的推断——赵家爷爷不会再回隔壁赵家了。程氏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看到赵家爷爷的手指指着车帘子,是他吩咐他的女儿这么做的。他已经对赵伯父完全失望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氏便叹道:“‘见微知著’倒是这个道理,赵家秀才公对你很不错,去年还送了你一本字帖,是吗?”

“嗯,但不是我的风格,我收起来了,并没有练。”

“正是如此,赵家秀才公送你字帖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强迫你临摹这种字体,那你也要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可是,阿娘,我心里有点难受。”

“若有缘,终有一日,仍能再会。明日我会让李伯出去打听打听,看看王家人租住了哪里的院子,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多谢阿娘。”

虽然程氏已经安慰过苏轼了,但他并不是那种随便哄哄就能开心起来的孩子。他只有九岁,但他懂得许多大人们都想不明白的道理——像赵家爷爷那样的情况,多半是瘫痪了,需要有人照顾,赵伯父不想照顾他,想让他自生自灭,可是赵爷爷也不可能跟着他出嫁的女儿走,那他将来该怎么活下去呢?朝廷重视孝道,严刑酷法以惩不孝之人,可是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像眉山这样民风开化的地方,都有赵爷爷这样被不孝子女抛弃的老人,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更不用说了,到底有没有一种制度能够完全杜绝这种行为呢?

苏轼仔细想了想,没有。

他有点难过。

王家人租住的院子倒是离苏轼就读的天庆观北极院小学不远,这个小学里有不少纱縠巷人家的孩子,老师是一个叫做张易简的道士。苏洵前不久离家,出门游学,自眉州出发到嘉州,游了峨眉山,后又顺流而下,从夔州巫峡下荆诸,准备前往京师。原本苏洵居家读书,并教导苏轼苏辙两兄弟,但两年前因为自己也忙碌,就把孩子送到了小学里,这次他出门,苏轼和苏辙就要一整天都待在学堂里读书了。

原先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十岁孩子,老人的两个儿子都意外去世了,因此常年出租房屋,自己住到了乡下去,靠收租维生。这个孩子是他们从族中过继来的,将来会替他们摔盆扛灵,服丧上香,替他们延续香火。

院子不大,只有三进,但附带了厨房和水井,倒也十分方便。前头有个花厅,后面四间屋子,东西厢各两间,再后面就是厨房和后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院子角落里有两棵枇杷树,挂着稀稀落落的果子,王浮摘了一个吃了,酸得倒牙。院墙下砌了两三米长的小花坛,种了两把青葱、几棵大蒜和一茬韭菜,房主爷爷允许他们随便割来做菜。一棵牵牛花绕着晾衣服的架子长起来了,墙角下还有蓬勃葳蕤的晚香玉和凤仙花,倒给这个房子多添了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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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穿之东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