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赵文振还是挺有职业道德的——在拿到了三千贯飞钞之后,立马便绝口不提那份折子的事儿了,接连小半个月下来,不是四下赴宴,便是关起门来,与嫣娘卿卿我我,竟是依旧不曾去盐场走上过一回,简直堪称是道德败坏之典范,当然了,这不过只是表象而已,私下里么。何栋那头的行动始终在暗中推进着。

刘一刀手下的私盐团伙一向是嚣张惯了的,本来就没怎么将工部来人放在眼中,加之有鉴于赵文振一直以来的昏庸表现,早前强行提起来的戒备力度很快便即松懈了下去。这无疑便给了何栋等人暗中收集相关证据的充分之余裕,截止到十一月二十五日,三人团伙的诸般恶行之罪证大都浮上了水面,只是在向水师以及州军渗透时,却是遭遇到了极为棘手的大麻烦。

“这么说来登州水师是连根都烂透喽?”

在静静地听完了何栋的工作汇报之后,赵文振的面色虽说淡然依旧,可眉宇间却是难免透着几分的忧虑之色,这也不奇怪。概因麻烦是真的有些大了——名义上,手握调兵密旨的赵文振可以调动青徐之地的所有兵马,论起来是有着近十万之众,可实际上么,在不惊动登州一干人等的情况下,赵文振所能调动的也就只有密、莱两州之兵马而已,总算起来,也不过六千余,还都是地方守备军,战斗力实在不太好说,而反观私盐团伙一方,明面上的兵马就已高达九千余之巨,再算上刘一刀手下的私盐兵力也有着两千余众,若是不能从敌军内部有所作为的话,整个胶东半岛只怕都会被打烂了去。

“回赵师的话,实情便是如此,那陆明在任已长达十三年之久,手下将校大多是其心腹,历年来,从外调入之将校虽有,奈何不是被其所拉拢,便是在各种事故中遇害,加之其长子陆山、次子陆海皆在军中各统一部,算上陆明手下所谓的亲军两千余人。登州水师七成之兵马皆为陆家父子所掌控,学生等为防消息走漏,也自不敢肆意在水师中觅人,到目下为止,也就只与右军校尉庄猛有过较深之接触。”

赵文振的言语倒还算是平和,可听在何栋的耳中,却明显有着责备之意,对此,何栋也是无奈得很,没旁的,只因陆明那厮早将登州水师经营成了陆家水师,他何栋就算是有着万般能耐。也自难有下嘴之余地。

“嗯,那依你看来,庄猛其人可堪用否?”

唐初的吏治确实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的,个中最为要命的便是驻防各地尤其是边关的重将流动性严重不足,不少大将一驻守就是十数年之久,以致于军中盘根错节,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这也正是贞观以来造反之事时有发生的根由之所在,对此,赵文振虽是心知肚明得很,奈何不在其政,他也自不好谋其事。否则就有着僭越之嫌,引来群臣侧目事小,引起圣忌事大,真要想在吏治一事上有所作为么,那还得等他赵文振再往上走一步才成。

“那庄猛是本地人氏,出身苦寒,十六岁便投了军,因水性极佳之故。被前副都督刘丰相中,为其亲兵三年,其后便从什长一路晋升至右军校尉一职,三年前,刘丰病亡后,庄猛便即遭陆家父子排挤,手下兵船被调离大半,只剩下三百五十余老弱残兵,心中难免有怨,奈何陆家势大,庄猛也就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其有一堂兄庄明在盐场任事。与学生相善,刘一刀等人之恶行,便是出自庄明之检举,那庄猛也是其推荐给学生的。彼此接触两月余下来,学生觉得此人还是心有社稷的,当是可用。”

涉及到军务之际,何栋可就不敢有丁点的轻忽了。紧着便将庄猛其人的来历娓娓道了个分明。

“嗯,州军方面呢?”

庄猛其人究竟能不能用,还得面谈后方可知根底,至于该怎么用么,到目前为止,赵文振也自尚不曾想好,这事情自然也就只能先谈到此处了的。

“好叫赵师得知,州军之糜烂程度远超水师,据查,军中队正以上者,不是曹家子弟便是曹家姻亲,已成毒瘤焉。”

这一听赵文振提到了州军,何栋当即便摇头苦笑了起来。

“嗯……,你且安排一下,找个时间将那庄猛约将出来,为师得先与其谈谈。其余诸事且就都先停了,以免打草惊蛇。”

好嘛,整个登州都成贼窝了,这等糜烂的状况当真令赵文振为之头疼不已,奈何事已至此,他也自没法退缩了,纵使再难,那也得迎难而上!

“诺!”

听得赵文振有令。何栋自是不敢稍有大意,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呼……”

在将何栋打发走了之后,赵文振并未起身,而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难,真的太难了!从外地调大军进剿倒是可行,于他赵文振来说,自身的安全也能有个保障,问题是仗虽是能胜,可一来胶东半岛必会被一战打烂了去,二来么,也难以阻止住私盐团伙的逃窜入海,除非能先拿下了登州水师,否则的话,曹方等人完全可以逃进渤海湾中,据岛称王称霸,真到那时,整个山东只怕都难以消停了,真若如此的话,他这一趟差使也就算是办砸了去了。

很显然,要想控制住局面,关键还在于水师——但消能将水师掌控在手,曹、刘两方的实力便不足为惧,真把登州给打烂了,也自无妨,只要不留后患,对上对下也都算是能交待得过去,只是究竟该如何做才能确保水师在握呢?饶是赵文振智算过人,一时半会也自想不出个稳妥的主意来。

“老爷,妾身给您熬了碗银耳莲子汤。”

就在赵文振皱眉苦思之际,书房的门帘掀动间,嫣娘已端着个托盘,款款地从外头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