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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海卫聚集了大量兵力,城中气氛越来越严峻,所有人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祁曜被人押送到了。

镇北王并没有见他,而是处理完军务后,召来了城中所有的高级将领。待所有人都到后,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神情冷肃地命人将祁曜带了上来。

到了此时,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爷这是要处置二公子。

这些日子,下面隐隐有各种流言流传,王爷素来治军严明,从不徇私,这次能否真正做到绝不徇私?

开源卫驻军五千六百余人,更有一万多后备役及数万百姓。经此一役,损失殆尽,无数将士惨死,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后又发生金兵以此为据点增强兵力,绵延战祸,影响甚大。

而这一切都是祁曜引起的,若是他能举城顽抗,若是他能带着人死守,也许不会发生这一切。

当然,也许只是也许,也可能守不住被金兵攻破。可就如同镇北王妃所说,全天下谁都能退,唯独镇北王的儿子不能退,哪怕是战死,也绝不能退。虽然这话并没有明说,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场之人俱都沉默,镇北王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话。

其实这种场面是极为尴尬的,哪怕众人心中对祁曜再是有意见,可儿子是人家的儿子,爹是人家的爹,爹处置儿子,还抓着他们来当见证,这叫什么个事儿。

可问题是,但凡事情一旦扯到大义,也只能如此。镇北王背着地把祁曜给处置了,会有人信吗?那些有异心或是想乱军心者总有话说的,所以这种场面是避免不了的。

镇北王眼神暗沉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祁曜,这个曾经让他寄予无限厚望的二子。

“你可知错?”

祁曜抖了一下,趴伏在地:“儿子知错。”

“你错在何处?”

“儿子临阵退缩,置手下将士与黎民百姓于不顾……”祁曜起先还能强制镇定,说着说着,嗓音就抖了起来,“儿子知错,还请父王饶了孩儿这一次,孩儿日后一定不再犯……”

“你也知道求饶,那些无辜惨死的将士与百姓的亡魂谁人来祭?辽东军素来以军法治军,祁指挥使,你来告诉本王,临阵退缩,当以何罪论之?”

“遇战不战,乱了军心,当以何罪论之?”

“你身为一方长官,弃城出逃,又当以何罪论之?”

皆是死。

祁曜克制不住地颤抖着,甚至上下牙齿打起架来,发出咯咯的响声。他嗓子仿若是被堵了,从其中挤出一些怪异的声音来。

“祁指挥使,你来告诉本王,当以何罪论之?!”镇北王暴喝道。

“此为乱军、误军,犯者斩之!”说到这里,祁曜终于痛哭出声。

“既然你知晓。来人!”

蓦地,有人站了起来,却是祁煊。

作为黑河卫指挥使,由于战区就在附近,所以祁煊早就被召来了辽海卫共商大事。

他站起来时的动作太大,将身后的椅子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行了,吓也吓了,骂也骂了,有完没完?!”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话,不禁都朝他望了过去。

包括祁曜。

“大哥……”

祁煊几个大步上前,一把将祁曜当拖死狗似的拖了起来,“你现在就算砍了他,也是白费了一条性命。与其如此,不如让他身先士卒,上阵杀敌,以赎其罪。当然我知道这都是扯犊子的说法,你们就当爷是护短吧,反正人我是保下了,这一场爷和他一同上战场,生死不尤人。若是能从战场上回来,我把他领到黑河卫去,好好替你收拾他。”

他这一段话,有的是对镇北王说,有的则是对一旁所坐的将领们说,倒是没人弄混淆。说完他就拖着祁曜走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这些将领们也不能再继续装哑巴,纷纷出面说着暖场和劝解的话。

镇北王虽是面色阴沉,到底没再坚持一定要把祁曜追回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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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隆二十一年三月,辽东军为了夺回开源卫城,和金兵展开了一场持续性战役。

双方相持不下,各有损伤,后因彼此俱都战力不继,无奈只能偃旗息鼓。

都是缺粮给闹的。

辽东军这边一面找朝廷要粮,一面在开源卫附近布置兵力,以清阳堡、辽海卫以及黑河卫为据点,呈掎角之势与开源卫对持。

同时,辽东各地卫城都没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到该春耕的时候了。错过了这时候,今年也不用再耕了,这也是为何往年春天无战的原因所在,都得休养生息。

祁煊领着祁曜回了黑河卫,扭头就将他扔到下面卫所里。

他并未忘记自己说过要收拾祁曜的话,所以特意命人每日看着祁曜,和那些忙于春耕之人一同下地干活儿。

祁曜连遭大起大落,几番险死还生,都是被祁煊给救了回来。如今虽对祁煊依旧冷脸,到底比以往尊重不少。

谁也没想到兄弟二人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包括祁煊自己。而他最近对虐弟之事十分上心,特意拿出来一个方案来,制定了祁曜每天要做的事。

所以祁曜现在除了下地干活,有练兵之时要跟着大家一起操练,需要修建工事时,还得下坑挖泥。

且祁煊特意交代过了,谁也不准优待他,否则军法处置。所以如今祁曜和那些普通兵卒们一样,吃的是大锅饭,睡得是大通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每天累得像狗似的。

不过几日,人便黑瘦了不少,倒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看得出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