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骞翮微露诧愕之情,回身望着正在翻动手中纸页,有几分泰然的玉如轶:“汉明,你这又是甚么意思?”

“推理论道之事并非我之强项,包括听你们所言,我也是如坐云雾。但细究府衙仵作送上来的另一本手记所书,加之面前受伏之人的种种,我倒觉得有一处有趣的紧。”玉如轶道,“你与在杨府死去的那个楼北吟,身长,胖瘦,一模一样,不错半分。”

“你与楼北吟。”玉如轶声音大了些,“包括脊柱所弯倾斜程度也一致。”

堂中又诡异静了片刻,不知从何处又生出了一把钥匙,似要开启烟水茫茫,查无涯涘的前路。

玉如轶往杨诘那处一指,又道:“你在他们来之前,先一步拿捏住我近日焦灼,急于破案这一瑕玷,说是有关于杨府的要事相告,见你着官服前来,我心生怀疑,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正是如此,楼北吟的官服,对你而言才合身。”李终南恢复的平静,重新坐回了位置之上,将晓舟珩再次拥了紧,“那晚我居然没能看出这令人迷惑的点来,是我之失误。”

“非也,终南。”晓舟珩忽觉自己胳膊好像能动了,两手无力,一身瘫软之感好像去了不少,“那样细微之事,天又……黑着,放给任何人……都是看出不能。”

李终南点点头,将晓舟珩的衣襟理了理:“我理会得,但若是能再心细点,说不定能更早发现端倪。”

“说吧,你势必知晓楼筱彻做到这种程度的缘由。”沈骞翮憬然有悟,身为负责杨府一案的主要负责之人,他恐怕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从这处寻得一个真相,“包括你脸上那物什,一并交代了罢。”

“你们说的不错,我这脸上的,就是程阙音调出来的,而且是楼筱彻亲自给我的,当然也给了楼北吟,为的就是模糊我与他的脸。”

模糊面容?晓舟珩飞快地在脑中搜寻了一下,却不曾记得哪个门派会以药敷在脸上给旁人以迷惑。

自己刚追随关逡枫时,那人曾让自己去搜罗江湖各大门派的秘籍,大致了解下哪个宗习甚么武,可惜还未用得上之时,自己就来了金陵,根本再无暇细究其中玄妙所在。

晓舟珩自己思忖无果,于是便将希望寄托于李终南,他常在江湖中奔走,自然所知要比自己多出很多,说不定敷药能迷惑旁人一事只是自己不曾听过罢了。

奈何李终南蹙眉思索一阵,从他紧绷的面上看来,他也不甚了解。

所以,这是否有可能是……程阙音的独创之术?毕竟程氏在败落之前也是世代行医,是正儿八经的大户。

但……程阙音不是一直与玉笙寒交好么,她应该知晓那人与圣上的关系,所以这究竟是楼程二人在背后操控,还是说……圣上在背后授了意?

无人……知晓答案。

看上去杨诘很是满意众人反应,这番缄默似又在他预料之中,但听他又道:“你们定是在为楼筱彻为何要暗地调试不明药剂而困惑,说实在的,起初我也不知,以为他只是为了在朝中和江湖上有人可用。”

“譬如说,我与他身长一样,动作行为也是刻意相互之间学过,若我与他一换身份,旁人定是分辨不能。”

“话虽如此,但问题出就出在这面容之上,所以楼筱彻才使法子搞出甚么来,模糊掉我与楼北吟的脸。”杨诘继续道,“我呢,不消说,你们也知,自然是一表人才,干霄凌云,但是至于那人呢……”

听出杨洁话中有话,沈骞翮嗔了一声,十分不屑。

“你是想说楼北吟……相貌平平,过目即忘?”晓舟珩语速依旧缓慢,“正适合在沈大人面前晃悠?你们还真是无孔不入,甚是了解……沈大人的脾性。”

“绝艳先生谬赞了。”杨诘转头看向晓舟珩,“论这点,楼筱彻怎能是你的对手。”

晓舟珩暗自长叹,不去接杨诘的话,心中颓然之感再生,他还是想不明白楼筱彻做到这一步的原因何在。

先不论程阙音在这棋局中是何等身份,就单论调剂出诡异药剂,涂抹至杨诘或是楼北吟脸上,达到模糊二人的面容,教旁人难以分辨的这一目的,晓舟珩却是想不出这背后曲折。

诚如杨诘最初所言,若楼筱彻只是想培养自己手下之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楼筱彻究竟是要如何?

“其实,这药剂并非是完成品罢。”李终南言语中有些犹豫,“不论是楼筱彻还是程阙音都还在尝试。”

“尝试?尝试甚么?”沈骞翮,公良昃与玉如轶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之所以能辨得杨诘是杨诘,沈大人能辨得楼北吟是楼北吟,正是因为这个药剂的功效还未成型。”李终南指尖还残留着一点从杨诘脸上带下来的粘稠之物,“程阙音的医术绝非在我之下,甚至与我师父也能比得,虽这种不换人面不套人皮之法目前还旷古未有,但她若有心调制,有朝一日还是可以成功。”

不错,晓舟珩非常认同李终南的这一观点,若那药剂正的入了世,旁人定是不能记得杨诘或是楼北吟的脸。但现在之所以能记得,恰恰说明了药剂功力有欠。

“这居然都被你发现了。”杨诘眼角抽搐了一下,“我与楼北吟不过是楼筱彻的试验品罢了,这件事我与他早已是心知肚明。”

“估计不仅是他们二人。”公良昃道,“连带着七月十四杨府那晚,也应是楼筱彻的试验。”

“楼筱彻察觉钟不归有所行动,派出了皇甫褚与虎啸,于是他便让你们二人进入杨府。”李终南道,“但若只为牵制钟不归或是破坏他之计划,将李府牵扯进来又有甚么必要?”

难不成,楼筱彻是想将二十年前的鬼外子旧案的真相公布于众?但有必要再刻意制造一起与前者一样惨烈的灭门血案么?

这番造业,真是有必要的么?晓舟珩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的沈骞翮还在绞尽脑汁纠结着方才李终南口中的所谓的“试验”二字,因而这厢问题又回到了那能模糊人面貌的药剂之上:“所以这药剂最终并非是用到你们二人身上,说白了,你们就是个媒介,那楼筱彻最终是想达到甚么目的?”

“是啊,他究竟是要干甚么。”玉如轶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