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二姐要么?要的话我送几张给你带回去坐。”朱赢道。

“好啊。维桢那丫头没瞧见,瞧见了指定喜欢。”李惠宁手搭在那宽而软的沙发扶手上,笑道。

提起维桢,朱赢不免想起方才之事,忍不住道:“二姐,方才那女子……”

李惠宁拈了一片芝麻杏干,语气十分随意道:“哦,那是维桢她爹的外室。”

朱赢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奇:“二姐你……不介意?”

李惠宁笑了起来,道:“介意什么?原本就是我给他安排的。”

朱赢:“……”

李惠宁见她那样,低低叹了口气,道:“弟妹,你是幸运,遇着我三弟这么个正直磊落的男人。可事实上,凡是有些家世的男人,有几个不贪花好色的?两家议亲时我便知,这猛龙大将军的二公子沈孝平虽是家世显赫一表人才,可就是有个与二哥一样的毛病——风-流成性。那时我心里其实是不愿嫁的,可一来做子女的根本无权置喙自己的婚事,二来在父母眼中,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于是便还是嫁了。

一开始沈孝平忌讳着我的身份家世,加之公爹也时常耳提面命的,他倒是不敢造次。可后来我有了身孕,不能与他同房后,他便故态萌发了。唉,那时也是年轻,为了一个妾天天与他闹,婆母看不下去,帮着他说了几句话,我便气不过,回家找母亲一顿哭诉。我母亲那个脾气你也是知晓的,当即便去了沈府,与我那婆母好一顿吵骂,闹得不成样子,叫新城百姓看了好一场笑话。

那番吵闹之后,我自觉丢了大脸,便有些心灰意冷。欲待不管他,从此各过各的,可转念一想,我便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能不为孩子着想?沈府可不比王府,庶子成年是不分出去的。沈孝平生性如此,凭我一己之力想让他摒弃陋习专心一人,基本是不可能,于是我另辟了蹊径。

我留心打听了一下他的喜好,然后按着他的品味派人去大旻有名的青楼赎了个花魁回来,也就是方才那女子,锦娘。我给她安排了新的身份,使她与沈孝平‘偶遇’了两次,她便被沈孝平收作外室。她乃青楼花魁,容貌既姝,手段也非比寻常,很快家里那房妾便被沈孝平抛诸脑后。而她一个外室,即便再受宠,于我也无妨碍,更何况她还受我控制。如此,一内一外,一紧一松,沈孝平之举动便完全在我掌握之中。这些年来,不计他要重新纳妾还是另置外室,都被我与锦娘合力阻挠破坏。沈孝平纵有不甘,也无处诉苦,毕竟妻妾外室,他皆都俱全不是?近两年看着他似乎慢慢也将精力转用在军务上了,平日就守着我和锦娘以及那个无宠的妾过日子,倒很少出去沾花惹草了。”

朱赢没想到如李惠宁这般天之骄女,为了过日子,竟也肯委曲求全至此。要说这朝代还真是女人的地狱,最不能忍的一条就是,和丈夫过不下去了,也不能轻易和离。尤其是像她与李惠宁这种政治联姻,更是一纸婚约就绑一辈子,管你过得下去过不下去,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

“那她那两个孩子,也是在你默许之下生的?”朱赢问。

李惠宁点点头,道:“女人若有了野心,很容易豁出去,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反正外室的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认祖归宗,如果生两个能让她更听话,凭什么不让生呢?其实只要她恪守本分,我也不愿为难她,今天是她的孩子逾矩了,所以我才给她一点颜色。”

朱赢不知说什么才好,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能做到如此吗?可若是真的摊上那样一个渣男,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或者,等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后,就阉了他?

朱赢默默地给李惠宁斟了一杯茶。

这个话题终究太过沉重,很快两人便另起了话头,又聊了片刻之后,便一同回了王府。

朱赢回到和光居,得知杨奇的妻儿已经接来了,依然安顿在风荷居。因朱赢出府前曾叮嘱简书人来了之后便去找府中大夫前来诊治,是以朱赢一回来简书便向她汇报,说是大夫已来看过,杨奇的妻子已是病入膏肓,只怕熬不到过年。

朱赢闻言,换了身衣服便去风荷居探望。

杨妻邹氏醒着,一个女儿十一岁,一个儿子八岁,都围在床前,朱氏絮絮地跟他们交代着什么。闻说朱赢来了,邹氏挣扎着要起身,朱赢忙快走几步将她按住了,道:“嫂子,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

邹氏惶恐,道:“民妇出身低微,前来搅扰世子爷已是万分不该,怎敢当世子妃一声嫂子?”

朱赢笑道:“三爷既说与杨大哥是结义兄弟,那这声嫂子你必是担得起的。切莫再推,三爷临走前曾千叮咛万嘱咐,托我要好生照看你们,嫂子行行好,别叫我在礼节上让人挑理。”

邹氏闻言,不好强推,忙又让两个孩子给朱赢见礼。俩孩子跪下就给朱赢磕头,礼虽行得大了,可表情动作却是落落大方的,可见教养不错。

朱赢受了两人的礼,一人给了一荷包。邹氏本不叫两个孩子收,后来拗不过朱赢,只得收下了。

朱赢本来探望过母子三人便想离开,叫三人好好休息,可见邹氏一直拿眼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令丫鬟先带两个孩子下去用点心,自己在邹氏的床沿坐了下来。

邹氏见两个孩子出去了,这才看着坐在床沿的朱赢歉意地开口:“三奶奶……”见朱赢睨她,她虚弱地笑了笑,道:“弟妹。”

朱赢观她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遂抢先开口,道:“嫂子,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好生修养最是紧要,其他的切莫多想,只将此地当成第二个家便是。”

邹氏摇摇头,道:“弟妹,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此番,是好不了了。人各有命,生死无常,本没什么话好说,偏生还有两个孩子尚未长成……其实自杨大哥去世后,三爷对我们一家子很是照拂,此番,本不该再来搅扰他才是。可是,杨大哥这一支人丁单薄,我若一去,这两个孩子除了他小姑之外没有旁人可依。而他小姑尚未出嫁,若是撇下两个孩子自去嫁人,两个孩子孤苦无依,若是带着两个孩子招赘,又恐族里旁支的叔伯兄弟阻挠反对。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拖家带口地来了这里。弟妹,我知道我本没有资格求你,可请你念在我一颗慈母之心无处寄托的份上,万请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待我去后,我那两个孩子就拜托弟妹了,他们都是极听话也极勤快的,弟妹瞧着若是哪里当用,便当多养了两个奴才,好歹让他们能有片瓦遮雨寸地立足地长大,我便死也瞑目了。来世我与孩子他爹结草衔环,报答你与三爷。至于我那小姑,家里田产变卖之后,除去这一路费用,还剩了些许,就给她添做嫁妆,烦请弟妹给她寻摸一户老实人家,嫁了便是。如此,我心无挂碍,也可安心去见杨大哥了。”

朱赢点头,道:“嫂子放心,我俱都应承你。”

邹氏缓了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来,握住朱赢的手,眸中盈泪道:“弟妹,谢谢你了。”

朱赢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我俱都答应你了,你便安心养病,莫再多想了。”

邹氏点了点头,看了朱赢几眼,忽道:“弟妹,你可知我那杨大哥是如何结识三爷的么?”

朱赢微笑,道:“愿闻其详。”

邹氏回忆着道:“记得那年我与杨大哥刚刚成婚,夏天去棉花地里给棉花浇水时,居然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那偷吃棉籽。杨大哥问他是谁家孩子,他也不说话,杨大哥见他又黑又瘦衣衫褴褛的,便只当是哪来的孤儿,因自伤身世才不愿提及,便将他带回了家。当时家里并不富裕,公婆都不同意杨大哥将那孩子留下。那孩子人虽小,却极懂看人脸色,在家里住了一夜后,天不亮就走了。杨大哥心善,见那孩子走了心里总不放心,每天农事过后总要出去找上一圈,但一直未见人影,也只得作罢。

那一年渭南征兵,杨大哥正当龄,应征入伍,却在去营里报到的路上遇见那孩子饿昏在道旁,便带了那孩子一同去了军营。当时那孩子不过十岁出头,年纪太小营里是不要的,可那孩子坚持要留下,怎么赶都不肯走。后来营里的将军发话,说只要那孩子能跟上新兵训练的进度,便让他留下。将军本意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那孩子平时虽不言不语,性子却刚硬如铁,长跑时除非昏倒否则绝不停下,单兵格斗时明明没有还手之力,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坚持站起来,哪怕站起来之后还是挨打。最后将军受了感动,说那孩子小小年纪便有此心性与毅力,长大后必成一员猛将,于是便将他留下了。

杨大哥与三爷的情义,便是从那时结下的。他们一直在一个营当兵,休假时三爷也会跟杨大哥一起回杨家做客,素日里两人都以兄弟相称。五年前,杨大哥在赈灾时意外去世,从那时起三爷便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这么多年从未断过……”说到此处,邹氏忍不住抹泪,哽咽道:“能得这么个贵人做兄弟,也是杨大哥前世修来的福。”

朱赢好生劝慰邹氏一番,心中却在想:原来听二姐爆料时已觉得李延龄很苦逼了,想不到于这个男人而言,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

邹氏好容易止住了泪,看着朱赢道:“杨大哥在世时就常对我说,三爷虽贵为王子,可过得实在太苦。没想到,三爷的福祉都在后头呢。如今我虽还未曾得见三爷,但料定他与从前定然判若两人。连我这个外人初见弟妹都觉着如沐春风,何况是与弟妹朝夕相对的三爷?想来三爷前十年的种种苦难艰辛,都是为了在弟妹身上得到福报呢。”

朱赢被她夸得红了脸,道:“三爷临时有事,走得太急,不过他临走也说了,多则一两个月,少则二十来天就能回来。嫂子且放宽心,好生将养着,很快便能见着三爷了。”

两人又絮絮地聊了几句,朱赢见邹氏神疲力竭,便嘱她好好休息,自己告辞出来。

朱赢一天连见了两个命苦的女人(一个心苦,一个身苦),也是心累,晚间就没再去设计稿子,而是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时值深秋,晚间已是颇冷,却还未到烧地暖的时节,朱赢思考着思考着,思考出一只热水宝来。她想命人去打一只大大的汤婆子,再做个大大的熊猫公仔,把汤婆子往公仔肚子里一塞,晚上抱着睡觉既能搁腿还暖和,岂不妙哉?

次日一早,朱赢刚准备着人去做这大大的汤婆子,鸢尾给她拿来一张大大的请柬。

朱赢嫁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收到请柬,好奇之下打开一看,不由一阵牙疼——

作者有话要说:

盛家老太爷过七十大寿。(完)

第48章 工厂开业

盛府老太爷做寿,朱赢估计缅州大凡有头脸上台面的人物都会去,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打广告做宣传的好机会。于是牙疼过后,立马颠颠地跑去让人把沈维桢昨日挑的娃娃套装全都按沈维桢的身材做一套。

这个是她一早就想好要做的,如今不过提前了几天而已。她的千金笑虽然不卖童装成衣,可她接受定制,若是有些大户觉着某些娃娃的衣裳好看,想要给孩子做一样式的,自家针线水平有限,做不出来,没关系,来千金笑定制呀。

别看一样是衣服,就算是一样的面料一样的款式,打版不同,做出来效果就不一样,完全贴合身材的,也不一定有不完全贴合身材的穿出来效果好。所有好的设计师即便有专门的打版师傅,自己也会亲自修版。在这一点上,朱赢觉着自己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服装设计师,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第二天,三七颠颠来报,说是工厂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