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见一圈整齐细微的缝合线。

是……玩偶?

脑子里飞满嗡嗡嗡的小蜜蜂,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耳朵长在头顶,脑袋大得出奇,小短手,小短腿,还有一只小短尾……

连续梦的第四场,又开始了吗?

*

那条十万火急的简讯,下午在片场休息时,莫愁予才得以看见。

之后拍戏便有些心神不宁,此番合作的电影导演,圈里出了名的苛刻严谨,头场戏ng五次才过。

他向导演请示调整状态,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眼神关注下,朝跟在身边的男助理要来一瓶纯净水,边走边拧开瓶盖,仰脖一口气灌下数口。

片场在一个废弃的工业厂房,大片荒废萧瑟之景。

他站在两个厂房之间的狭窄过道,背靠土灰墙面,重重地闭上眼。

男助理满头问号,苦于小伙伴已回北京,只剩下自己一个,无人交换想法和对策,远远躲在角落,不敢上前。

他只知,予哥心情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难能可见的不好。

晚上收工,剧组另一名年轻一辈的男演员约莫愁予一起吃饭,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出言婉拒。

助理一路感受莫名的低气压,一回到酒店房间,快速询问完需不需要订餐,得知不用后,马不停蹄一溜烟儿跑了。

莫愁予孤身坐在床边,左手心毛茸茸的柔软触感,令他平息不下的心情愈发趋于烦躁。

随手拨出电话,嘟声刚结束,他就开门见山抛出一句话:“明天就让她过来。”

“明天?”晓如显然有些消化不良。

唐果心慌慌地坐在他腿上,猝不及防地,突然一下被他按着脑袋,扣在胸口。

眼前一片朦胧光景,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精良舒适的衬衫面料,以及他胸腔的沉闷起伏。

“算了……”嗓音低沉到,像是从喉咙里硬压出来的,“后天你去上海,带上她。”

手机听筒里是能传出一点外音的,可唐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丝丝通过衣料所渗透而出的热力上,全然乱了思绪。

她的心跳呢,她的心跳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噗通噗通如小鹿乱撞吗?

不知不觉中,抱着自己的人已经挂断电话,她在一片静默中,羞涩地、忐忑地,继续感受他起伏不定的呼吸频率。

渐渐,终于感知到,平缓下来,归于稳定。

脑袋被拍了一下。

“不让人省心。”

唐果:“……”

我一个毛绒玩偶,不能动又不能说的,怎么就不让你省心了?

唐果感到巨冤。

*

清晨,唐果从床上醒来,首先确认了一下.身处何地,发现是在向寒家的卧室,稍稍松口气。

可一想,对喔,是她要求先暂时别送她去医院的。

呼气,双手揉搓两下头发,坐在床头小小地发了一会怔,她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没找着拖鞋,刚好脚上袜子还在,就直接脚踩地板走了出去。

厨房里,林墨正在做早餐,而向寒则撑着脑袋,坐在餐厅,一副睡眼惺忪、有气无力的样子。

听闻响动,向寒嗖地抬头:“你醒啦!”

唐果“嗯”一声,转头望向客厅沙发,寻见自己的棉拖,走过去穿上。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抱她去床上的。

唐果有点不好意思。

客厅电视是开着的,画面是央视新闻频道的早间栏目——朝闻天下。

男女主播分坐两端,男主播正在播报:“再来看一下两会的安排,十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今天上午会举行代表团全体会议……”

唐果神情一顿,怔怔凝视电视屏幕,脊背发麻,遍体生寒。

林墨掀起围裙下摆擦手出来,也不绕圈子,目光对准她,敏锐地问出心中所想:“又是早上醒过来?”

唐果一惊,转身,点点头,脸色煞白地隔着一小段距离和他对望:“我先去洗漱,然后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我现在脑子特别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精神错乱得了幻想症。”

她气色很不好,不知是病的,还是吓的。林墨看在眼里,示意她快去。

向寒一头雾水,扭头问林墨:“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墨也只是直觉事出蹊跷,与唐果的大胆猜测还未发生思维碰撞,毕竟任谁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绝不会是反科学方向。

他简单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不觉得奇怪么,呆果的晕倒时间和清醒时间似乎都有一定的规律。”

*

一张象牙白方桌,林墨和向寒坐在一边,唐果独自坐在对面。

两双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她脑袋轰隆隆的,像是有两批军队正在里面打仗,双手放在桌面,用力搓了搓,努力表述清楚:“我……我好像中邪了。”

向寒震惊地睁大眼,无声传递一个讯息:开什么玩笑。

“连续四天,每天都做一样的梦,梦见……”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眼林墨,咬唇低头,“梦见我初恋。”

林墨目光了然。

深吸气:“说是一样的梦,其实发生的是不一样的事,只不过,地点和人都没有变过,甚至我身处的状态也没有变。”

向寒和林墨都静静地看她,急切想要表达、却又极其困难的可怜样子。

唐果表情纠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每次我晕倒后,都会变成一只毛绒玩具,出现在……在……”

在初恋的床上?

不行,讲不出口。

“总之,我的身体的确晕倒了,可是意识却很清醒,我每天晚上都和他在一起,在一家酒店里。”

天,她在说些什么……

“你们别误会!”大力摆手,“是以一只毛绒玩偶的状态,和他在一家酒店里!”

向寒实在无法给予她,除了“你没发烧吧”这种类似情绪之外的多余表情。

她拿手肘戳林墨,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林墨接收到后,却明显同她反应不太一样。他条理分明地问唐果:“你前面说是梦,后面又表述得像是一个事实。我能看出你现在很混乱,你已经倾向于后者。可是呆果,如果不是梦,你如何断定不是?”

顿了顿,神情严肃,“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幻想症的其中两个表现,一,多梦,二,行为异常,你刚好符合。”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唐果早已料到。

倘若没有听到那条新闻,她也会一如既往地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诡异连连、反复出现的梦。

可是……

唐果将思绪艰难地转回昨天夜里——

电视机被打开,频道调至晚间新闻。

女播音员徐徐报道:“在今天上午举行的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记者会上,针对就业和社会保障、教育、医疗卫生等民生话题,几位政协委员发表了看法……”

十二届四次会议……

她并没有关注今年的两会,梦里怎么会那么清楚是十二届四次?

真的只是巧合吗?

而且,如果只是梦,为什么梦醒来,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容易混淆的数字,记忆也分毫不差?

幻想症?

鬼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幻想成一只毛绒玩具,和莫愁予亲热来亲热去……

假若是因为忘不了他,以她本人的身体,不是更……美好吗?

各种“我的天啊我的妈啊”的感叹都无法表达唐果此时内心的波动,她的世界已在极度混乱中,天崩地裂。

☆、第16章 晚

谈话以失败告终。

很不幸地,唐果在向寒眼里,从一个身患离奇疾病的患者,变本加厉为,精神也同样出现异常状况的——倒霉蛋。

唐果在她几乎要哭天抢地的眼神里,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抱头冷静。

一门之外,向寒叽里咕噜地和林墨商议治疗方案,眼瞅上班时间逼近,却焦急地踱来踱去,不肯走。

等到外面终于安静无声,已是一刻钟之后。

卫生间干湿两用,林墨站在盥洗池边,敲门:“人走了,出来吧。”

没有动静,还是躲在里面。

林墨叹气:“我说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向寒听的。”

“……”

唐果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哗啦打开门,呆呆的,满眼都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林墨手臂抱在胸前,摇了摇头:“你说的那些话实在匪夷所思,再听你说下去,信不信她吓得把你押去看精神科?”

信……刚刚她就已经吓得瘪嘴要哭了。

“所以……”唐果双手交握按在心口,一字一句,紧张地问,“你其实是,相信我的?”

“不是。”林墨回答得斩钉截铁。

呃……唐果越发糊涂,眼睛一瞬不眨,时间一长,慢慢积聚出水意,湿漉漉的,无措又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