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绝在重复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在听见陪伴着他的风声与虫鸣声。

他坐在澹台洺的府邸里,去感受那个人接见下属,会见王爷时的不同心情。

又或者只是久久静坐,什么也不去想。

然后就可以听见摇篮里女儿的笑声,以及下人们端着银瓶时沉闷的脚步声。

“澹台洺,应该像捕猎者一样。”江绝慢慢道:“完全的沉静下来,如同野兽一般伏在草里,规避天敌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咬断谁的咽喉。”

江隼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开始吃花生米。

他只用听就是了。

江绝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我不该去写论文了。”

“想做什么?”江隼抿了口酒道。

“去抄经,还有练字。”江绝垂眸道:“我还没有找到澹台洺的感觉。”

“好。”江隼挥了挥手:“去吧。”

江绝选择的是米体。

这米芾的字迹,古称‘集古字’,受五位唐人影响颇深,但书写时又个人风格明显。

稳而不俗,润而不肥,气韵随情绪变化,笔锋散着锐气与韧劲,落笔亦独出机巧。

他抄完一整卷《清静经》的那一天,剧组正式开了机。

他坐在化妆室里,花了近四个小时上了全套的服饰妆容。

镜子中的江绝在不断消失,澹台洺渐渐地出现了。

他冷漠又深沉的眼神,他进退时的鹰视狼顾,还有缓慢而有度的脚步,都是澹台洺。

摄影机和收音机紧随着他的脚步,所有的噪音已经在耳边被自动屏蔽。

他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缓步穿越长庭,任由花鸟风月在身边变幻。

九重宫阙之中,女皇在等他复命。

在骆玄华面前,他就是随时待命的狼犬。

足够听话,獠牙也足够锋利。

伴随着太监掀开帘子,他走了进去。

那一袭银紫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在抬头看窗外的纸鸢。

檀木般散落的长发已经夹杂了好些银丝,袍尾的银龙腾云而起,丝绸的光泽泛着冷意。

他定了一刻,跪了下来。

“微臣,已经料理干净了。”

女皇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赏。”

旁边的女官端了两柄玉如意出来,示意他谢礼。

澹台洺甚至没有看那礼物一眼,眼神只微微一动,仍注视着她的背影。

无形的威压在安静地蔓延。

他在恐惧她。

江绝在这一刻突然抽回神来,发觉这是他不应该有的情绪。

澹台洺——那个老谋深算的鬼才,是绝不可能畏惧她的。

他在这个时期,早就应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面上继续装样子而已。

害怕她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