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宫里要摆的庆功宴是晚上,李承泽却也有别的事要准备。

离开许宅之前,他站在许朝暮面前,脸上略透出几分不太高兴来:“真不跟我一道走?”

许朝暮脸色红扑扑的,抿着嘴轻笑了一下,上前帮他理了理领口和腰带:“从我回京都到现在两天了,还什么事儿都没干呢,总要安排一下。”

李承泽挑了挑眉头:“你不是说这个理由是假话?”

许朝暮想起说这“假话”时的场景,脸上微微一热,轻咳了一声:“那……那你不是也说,听着很有道理么?”

李承泽撇着嘴,就那么盯着许朝暮看。

看得许朝暮觉得脸上温度越来越高:“哎呀……还有正事呢,快走吧。”

李承泽看着许朝暮,神色间竟然带上那么点儿委屈来:“赶我走?”

“……别耽误事儿了。”

“那……”李承泽低头凑近了她一点儿:“既然如此,不给我什么补偿?”

许朝暮眨眨眼:“什么补偿?”

李承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手臂一伸就将站在眼前笑眯眯的家伙揽进自己怀里搂住,低下头抵着她额头压低了声音:“你说呢?”

许朝暮觉得自己的脸颊一定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给熏红了,眼光游移片刻,抿了抿嘴,心头尽管跳得厉害,还是凑了上去,红润柔软的嘴唇朝着他的侧脸过去……

却不想李承泽在最后一刻猛地偏了一下头,让她的红唇正巧撞在了他的嘴唇上。

许朝暮一惊,才要退开就被早有准备的某人按住了脖颈,压着她加深了这个原本只是个浅浅的触碰,甚至本是打算落在他脸颊上的吻。

唇齿相缠,攻城略地。

许朝暮脑中一片浆糊的时候还朦朦胧胧转过一个念头。

明明就她所知某人也应该跟她一样以前顶多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

而且某种意义上说信息爆炸时代出身的她应该比某些人理论知识更丰富点儿的。

但是吧……

实际的结果怎么是她毫无招架之力呢?

等她被他放开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被他搂在怀里将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她听到他贴着她的耳朵叹着气:“今晚宫中夜宴,想来结束不会太早,等我出宫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

许朝暮脸色通红地靠在他肩头,闻言点了点头。

嗯,她明白了,夜宴结束时间太晚了,所以他们应该要明日再见了。

结果,她这念头才刚转完,就听到李承泽接着说:

“等我回来,好不好?”

许朝暮一愣。

“你……”许朝暮趴在他肩头眨了眨眼睛略有些疑惑:“你不回府邸?”

这话刚问出口,许朝暮就感觉到李承泽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得又紧了一点儿。

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哑语气中隐隐透着那么点儿危险:“昨晚睡得不好么?”

“呃……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为什么不继续?”

“……那个……”

“我想。”

“啊?”

李承泽将人又搂紧了一些,低下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处:“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这话一说,许朝暮的心几乎是立时就软成了一团。

多少年来走在刀尖儿上,最艰难的时候几乎要时时刻刻提防着暗算毒杀,许朝暮刚认识李承泽的那一会儿,他的确是……连睡觉都不敢太沉的。

于是……

于是等李承泽噙着笑离开许宅的时候,许朝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不小心被套路了?

不过……

许朝暮抿着唇角想着李承泽的那句“回来”,不得不承认,心头还是有些泛着甜的。

他将有她在的地方,成为“回”。

直到柴藤抱着委委屈屈了两个晚上了的羊驼来到许朝暮面前的时候……

许朝暮才分外愧疚地发觉她忘了羊驼小乖乖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小祖宗哄好,许朝暮已经一头是汗,心里也顾不上琢磨自己刚才被套路的事儿了,收拾了一番之后本打算带着花烛出门,却被羊驼紧紧扒住衣角不肯松开爪子,最后……只好一直陪着羊驼玩儿到了它的午饭之后,看着羊驼窝在阳光正好的廊下打起盹来,这才终于能够脱身。

说起来……

她怎么觉得这一趟回来羊驼变得好动不少呢?那跑跑跳跳来回窜的动作似乎比以前更熟练灵巧了……

小羊驼吃过了,但许朝暮没顾得上,想了想,干脆出门先驾车去了珍馐阁,吃了顿迟来的午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包间外面有人敲门,花烛去开门,正瞧见拎着个食盒的范闲在门外朝她挥手:“呦!真巧啊!”

许朝暮瞅了一眼范闲手里的食盒。

嗯,是珍馐阁的食盒。

“你这是……”

范闲左右不急着离开,就走进来说上几句,拎着食盒进来放在桌边而后坐下:“我不在京都这段时间若若不是帮我去看住……啊不是,陪着她未来嫂子嘛!带婉儿来过几次珍馐阁,婉儿很喜欢你这儿的菜色和小点,这不,我来这儿买点儿点心给她。”

许朝暮挑了挑眉:“你直接带她来吃多好?”

“嗨!”说到这个范闲叹了口气:“那不是我未来岳父大人特地找了我,说今晚夜宴不出意外陛下就要为我和婉儿定婚期了,让我收敛点儿,等成婚之后……机会时间都多得是了。”

许朝暮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得了范闲一个白眼。

“那我提前恭喜小范大人了。”

范闲看着许朝暮笑眯眯的模样,却是顿了一顿,目光转而落在桌上许朝暮快要吃完的菜上。

看得出来这位一路养伤憋狠了,今天总算能自己做主吃什么了,都是看着就刺激的菜。

范闲挑了挑眉头,指着桌上一盘浇了一层红油撒着辣椒芝麻的肉菜:“这是……夫妻肺片啊?”

许朝暮点头,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儿塞进嘴里,质嫩味鲜,麻辣浓香,实在美味,让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吃得清淡得不行的许朝暮极为满足。

范闲看着她:“你跟二殿下这是……”

许朝暮顿了一下,转头朝向范闲,露出一个极为甜蜜的笑意来。

看得范闲觉得喉头有点儿噎:“……呦呵,你这动作倒是快……啊不对,从那天晚上的情况看,应该是二殿下动作快。”

许朝暮没理他这茬,又吃了两口才在花烛的瞪视之下放下筷子端起茶,满足地叹了口气。

范闲看着桌上的夫妻肺片,想到自己刚才提的夜宴就能有着落的婚期,想到他和林婉儿的指婚……

许朝暮看了范闲一眼:“怎么?有话跟我说?”

范闲略有点儿犹豫:“你家殿下……跟你说过没?”

许朝暮本来以为范闲要说的可能是关于庆帝的反应关于鉴查院的情况比如陈萍萍之类……

结果说到了李承泽?

“……什么?”

范闲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夫妻肺片。

许朝暮叹了口气:“你说吧,我有什么事是听不起的?”

范闲想了想,笑了一下:“是啊,一不小心又看轻你了,你没有什么听不得的。”

“那你说吧,怎么了?”

“……我昨天在陛下那儿碰见二殿下了。”在他被庆帝陈萍萍相继试探那个他说没有听到的,肖恩的秘密心情正紧绷在刀口上的时候,李承泽出现着实让被打断了一点儿情形的他小小松了一口气。

许朝暮喝了口茶,微微皱起眉,想了想猜道:“嗯……春闱的事儿?”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在庆帝和陈萍萍一定心知肚明上京城内库走私一事范闲应当已经查到的情况下,如果李承泽还表现出对范闲的看重和扶持,才……

最是容易让老狐狸多想。

范闲有没有倒向李承泽,用不调查揭露走私一事的真相为投名状,这是最容易达成的猜想。不说陈萍萍,庆帝会不会认为范闲为了权柄可以如何,就很值得商榷的。

然而,许朝暮完全想岔了。

范闲道:“指婚的事。”

许朝暮一愣,朝范闲看过去。

范闲却是转开了眼睛,低低地叹了一声:“说起来……上京城之后,我经常回想之前在京都跟你家殿下的那点儿交流,尤其是面见陛下时候他的样子。想来想去觉着……我在宫里见过他许多次,大概昨天的那一次,是头一回见他那么真心实意地跪在地上,叩头求请。”

许朝暮沉默下来,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陛下晾了他挺长时间的,他就一直在门外等着,过了好几个时辰进来之后……都不在意当场还有陈萍萍我爹还有我了。跪下叩首,请陛下为他指婚。”

许朝暮看着范闲,有些缓不过来。

范闲看向许朝暮,肯定地道:“对象是你。”

许朝暮张了张嘴:“……庆帝……不会答应的。”

她能猜到,范闲也不意外:“是,陛下没有答应,还……”

“还?”

“没有明说,但绝算不上暗示,算是明示了吧……陛下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离你远一点儿。”

许朝暮心头一紧,又很快浮出一阵阵的酸涩,而后反倒泛起甜意。

李承泽对庆帝的忌惮或者说惧怕,她很是清楚的。

在庆帝明确表示,或者说明确要求李承泽离她远些之后……

当晚,他就跑来了许宅。

甚至……

许朝暮的眼前有些模糊,蕴出朦胧的水意。

她想到了今天离开前他说的“回来”。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两个字,原来还有这样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