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可是没有血缘关系,还在各方面很是相似的就少了。

不一会儿,房间门口又来了一个人,是高赞从宁市赶过来了。

雨下得很大,他没带伞,淋得头发身上全是水。

安楠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笑了笑:“不用这么急过来,赶紧喝点热水暖暖身体,我去问问周副队有没有毛巾给你擦。”

“我没事。”高赞五指扒住头发往后一拨,露出光洁的额头,把湿了的外衣脱下往椅子上一搭,里面的毛衣没有湿,“你看,我没被淋到。”

安楠还是给他倒了杯热水。

转个身的功夫,高赞已经站在她书写的白板前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递过去一杯热水。

“看出什么来了?”

高赞接过滚烫的水没有喝,放在手心暖手,“从这些线索来看,对方看上去是为了针对你。他既然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对付你,不可能只是把你困在这,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安楠:“我就是在想不通对方要什么,我没权没势,说钱财我拥有的又不多。如果单纯是想折腾我的疯子,那肯定是冲我本人来,怎么也不该对名声下手,我根本就不在意名声,我在意的……”

顺嘴那么一说,几乎不过脑子,说出来后却打了个寒颤——安楠最在意的是家人,是安季同,全息都要往后排。

对方如果要动手,要冲着谁,不言而喻。

高赞按住安楠隐隐发抖的肩,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现在马上给叔叔打电话,让他回家哪里都不要去。”

“嗯嗯!”安楠拿手机的手在抖,好容易说服自己才和安季同分开没多久不会有事,拨出电话,关机了。

转而给安季临打,很快接通。

“叔叔,我爸在家吗?”

“不在。你爸说要去办点事,我们在警局门口分开的。”安季临看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他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好吧?”

“好。”

安楠按下跳动过分的心跳,不安地来回踱步。

其他的她可以全不要,唯独安季同不行,他为她远离家乡远离故土,付出一个男人最美好的二十年时光,是她唯一不能被人触碰的逆鳞!

高赞陪着她,握着她的手给她支持和鼓励。

等待的时间显得非常漫长。

一个小时后,安季临来电:“你爸还没回来,电话关机,怎么回事?”

九点多了,还没回来?

安楠的心当即一个咯噔,“他有说去做什么吗?”

安季临:“没有,就说有事。”

电话两端,尽皆沉默。

安季同开车出去,就算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也能充上电,他不是出门在外还关机让人联系不到操心安危的性子。

“……现在还没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话,安楠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安季临听。

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可能出错,对方想要她痛苦,想要她崩溃,冲她一个人来就好,没理由针对安季同。对,就是这样!

安季临有些不安,“我出门找找吧。”

“嗯嗯。”安楠被困在警局,再着急也出不去,瞥见桌上的笔记本心思就活络起来。

既然安季同开车出去,入侵交通指挥中心查看他的车通向哪里,在哪里出现过,不是多难的事。

预感到她要做什么,高赞急忙按住安楠的手:“别!你现在动了手,叔叔回来后知道你没获得权限就这么做,会自责的。”

这和上次救安子真的情况不同。

上次是先上报等到权限下来再干的,这回要是一声不吭悄悄地干了都够不上先斩后奏的程度,完全是违法入侵。

尾巴抹干净没被发现还好说,可现在安楠的一举一动被人算计着,要这也是其中一环,绝对曝光没商量。

安楠清楚地知道后果,可就是关心则乱,想早点知道安季同是否安全。

“抱歉,我……我有点混乱。”

“没事,叔叔会没事的,也许是手机坏了呢?”高赞心疼地抱着慌乱的安楠,一遍遍地安慰她。

他见到的安楠是自信的,活力的,张扬的,运筹帷幄仿佛天生的领袖令人臣服,何时见过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不计后果只为确认安季同的安全?

高赞暗暗在心底祈祷:叔叔千万不要有事,否则真不知道安楠会做出什么事来。

又是一个小时。

周佐带着满脸“请节哀”的歉意进门:“安楠,你父亲出车祸过世了。”

第128章

“…………”

安楠面无表情对周佐说:“今天不是愚人节,周副队和我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太过分了吧!”

人,总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

周佐见多了每次通知受害者家属时他们的表情,刚听说噩耗的不敢置信,还骂他们诅咒人乱说话,等真正见到尸体后不得不接受事实崩溃大哭,哭到晕厥进医院的都有。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头道歉:“抱歉。”

“…………”

高赞闭了闭眼,忍住那一瞬间带来的晕眩感和对将来的恐惧——安季同死了,安楠要疯!

他出生于完整的家庭,无法对被亲生父母抛弃后由安季同抚养长大的安楠做到感同身受,只觉得当年的安季同一个人又当爸又当妈地把安楠抚养长大真的很不容易。

于安楠而言,安季同不止是相依为命的父亲。

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她对安季同的付出感到震撼,对安季同的尊敬和喜爱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高赞轻轻地叫了声:“安楠。”

声音之轻,唯恐惊吓到她。

“安楠。”

“安楠!”

“楠楠。”

一声“楠楠”把安楠拉了回来。

“我爸,他,怎么……”

五个字憋了半分钟,说一个字停一下,每一个音节都需要无比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把眼睛憋红,把嘴唇咬出血,就是喊不出那个“死”字,仿佛只要这个音节出口,事情就再不能挽回。

周佐:“京市郊外有两座墓园,中间隔了一条河。今天的雨下得比较大,两辆车迎面开过,路面打滑,叔叔的车撞破护栏,掉进河里。等到打捞起来,已经没办法救了。”

打捞起来……

没办法救了……

两句简短的话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旋,安楠好似看到安季同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慢慢地被车里渗进去的水淹没。

车里有限的氧气一点点地被水挤出去,冰凉的河水缓缓地从底部蔓延,盖过脚背,没过膝盖,高过胸口,直到堵住呼吸……安楠狠狠摇头,她不信,她不会信的!

安楠两手的中指神经质地发抽,她自己没注意到,高赞一直注意着她看见了,心疼地抓住她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指。

“楠楠,我们先去看看叔叔。”不敢提任何有关“死亡”的字眼,更不要说“认尸”。

安楠下意识地甩开高赞的手,“我不去!”

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找个没人会告诉她安季同已经死了的地方!

怎么可能死呢?

她早打算好了,安季同和仲莉再谈一段时间,如果双方相处得可以就推一把,要是能够早点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她会比所有人都宠爱那个孩子。

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宠着长大,会手把手地教他说话、写字,会陪他玩耍,给他买一屋子的玩具或洋娃娃。

她甚至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男孩叫安修谨,女孩就叫安秋瑾,二胎和龙凤胎的名字全有了。

绝对不要像她的名字一样——她问安季同为什么取名“楠”,他的回答竟然是“南瓜好吃”。

而现在……

爸爸没了,弟弟没了,妹妹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安楠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她孤身一人来到世界,被亲生父母如废物垃圾一般丢在垃圾桶里,不是安季同把她捡回去,早死了。

如今,捡她回去给她一个家的安季同死了,那她干什么呢?

高赞看着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的安楠,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预料到安季同出事会给安楠带来很大影响,却不曾料到影响竟然这么大,她的眼失去光彩,失去活力,失去生活的勇气,前进的动力。

“楠楠。”高赞从背后抱住安楠,“你不愿意,我就代你去。”

安楠不反抗不回应,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高赞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跟周佐离开,前去认尸。

尸体很完整,除了车祸撞击时额头撞到方向盘产生的伤口,其他地方没有太大伤害。

因为报警快打捞快,尸体没有在水下泡太久,能够十分简单地辨认出的确是安季同。他穿着今天下午来警局看安楠的衣服,身上带着的东西一样没少。

认尸结束。

高赞不是家属,无法签字把安季同的尸体带回去。他还在想回去后怎么和安楠说,安季同的父亲弟弟和女朋友全来了,见到安季同毫无生气地躺在那,抱头痛哭。

怕老人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安季临扶两位老人出去,仲莉看向高赞:“你是?”

“我……”这不是什么好场合,但不介绍又不行,高赞硬着头皮道,“我是楠楠的男朋友。”

“她人呢?”仲莉问。

高赞看了眼安季同的尸体:“她不愿接受。”

仲莉能够想象,“他以安楠为傲,经常在我面前提她,很多时候我都在听他说安楠小时候的故事,父女俩相依为命,互为天地,他……”顿了顿,微带哽咽地说,“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