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安快步走过来,扶住我,柔声说:“如斯,你冷静一点。”

我被他控制住,不能动弹,“我怎么冷静一点?他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怎么冷静?”

一直以为我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直以为我能冷静地问他当天的事情,可是当他真正地站在我面前,说他错了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犹如撕心裂肺一样的痛。

张青崖跪在一边,浑身上下就像被抽光了骨头,跪坐在地上,毫无生机。

苏慕安的一双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把我钳住,我不能动弹。我哭着求他:“苏慕安,你放了我。”

“你别冲动,我们把事情问清楚,好不好?”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点了点头。

苏慕安把我带到沙发上坐下,扯了一张纸,轻轻地擦拭我脸上的眼泪。他的手指拂过的地方,柔软异常。但是眼泪却是决堤的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抱住我说:“早知道你这么难过,我就不该跟你说已经找到他了。”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慢慢的,把所有的委屈和伤心吞进肚子里,放空自己,深深的呼吸。慢慢的,平复了心情。

我问张青崖:“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张青崖抬起头,他的脸上了无生趣,喉头嗫嚅,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拔高了:“我问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张青崖的身体猛然颤抖,他看着我,又叹了一口气。

苏慕安坐在我旁边,冷眼看着他:“张青崖,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你害了如斯的孩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老婆去年给你生了个女儿。”

张青崖听到苏慕安的话,顿时痛哭起来。他膝行爬到苏慕安的裤脚下,抱住他的腿,哭道:“苏先生,我错了,你放过楠楠,她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根本就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拼命忍住的眼泪又哗哗滚了下来,我指着张青崖,心里的悲愤无法诉说:“你的女儿那么小是无辜的,难道我的孩子就活该死在你的拳头下吗?”

张青崖顿住,又冲上来抱我的腿求我:“白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我千刀万剐了也行,您千万要放过我的楠楠,我求您了。”

看到他冲上来抱我的腿,刚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又冲了上来,他们架起张青崖往后面走,一人一脚踢在他身上:“你老实一点。”

张青崖就跪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给我磕头:“白小姐,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我忍住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你知道爱你的女儿,为了她的性命可以来求我。当时我也求你了,我那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张青崖只知道落泪,已经不会说话。

我吼道:“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我当时一直在求你,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可你呢?你把她害死了!”

张青崖浑身又是一阵颤栗,他喃喃说:“白小姐,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绑架您,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放了你?”我冷声一笑:“然后好让你再出去做坏事吗?不可能,我不会弄死你,我会让你好好活着,你不是很心疼你的女儿吗?我一定会让她受到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我要你看到自己的女儿受苦但是什么都做不了。我要你跟我一样,来尝一尝这种痛苦。”

张青崖像一堆烂泥,瘫坐在桌子下面。他忽然站起来,头撞在桌角,淙淙的鲜血从他的额角流出来,淌过他的脸,流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滴在他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上。

当天也是这种场景啊,只不过流血的是我,高高在上的是他张青崖。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害死了我的孩子,害得我生不如死。

我别过头,用拳头死死地堵在嘴上,不让自己的哭泣的声音泄露出去。

张青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他一直磕头:“白小姐,我错了。白小姐,我真的错了。白小姐,求求您了。”

假如这世上以德报怨,那又以何报德呢?我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苏慕安轻轻地把我拥在他的怀里,说:“要是觉得难过,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

我摇了摇头,又将眼泪憋回去,将哭声也咽回肚子里,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或者说哭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我问张青崖:“你现在老实交代,当初是谁让你来绑架我的?”

听到我的话,张青崖猛地一颤抖,磕头磕得更快了:“白小姐,是我因为丢了工作,对您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去绑架你的。”

“不可能,害你丢了工作的人不是我,因为是苏慕安开除的你,并且是你和郭萱发生关系,苏慕安才会迁怒于你。所以,不管你怎么算,这笔帐都不可能算到我的身上。你在撒谎。”我一口气把心中怀疑的点都说了出来。

张青崖又说:“不是的白小姐,因为当时郭萱是您带来的,所以我以为您和郭萱早就已经串通好了,一起来陷害我的。所以我才会……”

“我说了,按照正常的人来说,就算是找人报仇,肯定也是找郭萱。就算不是找郭萱,最有可能的是找我们俩,可是找我们俩也该一开始就找郭萱,因为她地位不及我,就算出了什么事,别人也不一定会有太大的反应。更何况要掌握郭萱的行踪比掌握我的行踪要难得多。可是你却铤而走险,先找了我。我问过苏慕安,他说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我相信一个谨慎的人不会这么做这种我都能想得到的蠢事。”

张青崖心如死灰,却还在强行辩解:“白小姐,没有别人,真的是我自己。我很您让我失去工作,我知道郭萱只是一个打工的,没有您的命令,她也不会这么做,所以我才会把目标先定在您的身上。”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说:“你别以为让你来绑架我的人能帮你把你家人藏起来,我就没有本事把他们给找到。”

张青崖抬起头看着我。

我转头看向苏慕安说:“既然我们能找到你,也就能找到你女儿和你老婆。要是你不老实交待的话,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把上一代人的恩怨加到下一代人身上。”

张青崖哭得声音都已经嘶哑:“白小姐,我都说了是我,您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我笑了起来,看着苏慕安,问他:“我咄咄逼人吗?苏慕安,你听到了吗?他杀了我的孩子,还说我咄咄逼人。”

苏慕安冷眼扫了张青崖一眼,说:“我这个人不喜欢给别人太多的机会,就算你现在不说,我还是能自己查出来。可是如果你现在不说,你家里人可能就没有机会等你了。”

我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一出事情,就把老婆女儿都送走了,并且自己逃到国外。你以为我们也会到国外去找你老婆和女儿吗?”

张青崖的脸色变成了死人一样的白色。

我冷冷地看向张青崖,他忽然挺直了脊背,说:“白小姐,您放了楠楠,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张青崖逃离之后,苏慕安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张青崖的老婆和女儿了,但是得到的消息却是张青崖已经逃往国外,他的老婆和女儿不知所踪。苏慕安派人到国外一面去追张青崖,一面去找他的老婆和女儿。最后却在国内的一个山区找到了他老婆和女儿。

他可能早就已经想到我们会去找他,所以故意出国,把我们的视线引到国外。但其实,他很聪明的把她们都藏在了国内。

张青崖这个人对我虽然特别狠,但是是个十足的老婆奴,并且宠女儿。

他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我们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问他:“是谁?”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慕安,说:“靳真真。”

我整个人都眩晕了一下,苏慕安也很惊讶:“你胡说什么?”

张青崖挺直了脊背,说:“苏先生,我没有胡说,的确是靳真真让我去绑架白小姐的。”

我觉得自己身上仅有的温度都一点点流失了,我抓着张青崖问她:“也是她让你杀了我的孩子的吗?”

他被我可怖的样子吓了一跳,说:“她说让我不用对你太客气了。”

苏慕安一直都紧紧抓着我手,好像我一个不小心就会用力把张青崖掐死一样。我甩开他的手,转身看向他,说:“你能找到靳真真吗?”

“如斯,你听我说。”他顿了顿,说:“我认识靳真真有几年的时间,她虽然虚荣,骄傲,但是她胆子特别小,她不敢做这种事情的。”

我觉得自己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我一字一句地问他,说:“苏慕安,你这么相信她,那你知道靳真真以前派人跟踪过你吗?”

苏慕安楞了一下:“跟踪你,什么时候?”

我说:“就是在我们第一次在b市见面的时候,当时就是因为她派人跟踪我,我才会仓皇到b市。”

苏慕安看着我,说:“不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靳真真她虽然骄纵了一下,可是她绝对不敢伤人杀人的。”

我冷冷笑出了声,说:“你要是这么相信她,那你就问她好了。你现在就把她叫来,咱们当面对质。你看她敢不敢否认?”

苏慕安迟疑了一下,我激他:“怎么?不敢了吗?你不是那么相信她吗?现在为什么不敢了?”

苏慕安看了我两下,掏出了手机。

电话拨通之后,他对着那边简短地说了一句话:“现在,马上到我这里来。”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一直想要使自己冷静下来,却忍不住看向苏慕安,说:“怪不得这么相信她,原来你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要她来她马上就来的程度。”

苏慕安看着我,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我不甘示弱地看着他:“你听到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让我叫她来的吗?”他说。

我别过头,没有再跟他说话。

张青崖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恐惧。我吸了吸鼻子,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苏慕安叹了口气,慢慢地坐到我旁边,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过。”

我把手从他的手里狠狠地抽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靳真真让张青崖绑架我,如果真的是她,那我要怎么办?看苏慕安现在的样子,他好像很维护靳真真的样子。他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却在我面前这么维护她。我心里觉得难过,悲伤如海潮,狠狠地拍打我的心房。

靳真真来得很快,看来,对于苏慕安的要求她一向都会很快就完成。

她敲门的时候,我和苏慕安背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苏慕安站起身来去开门,靳真真在门口,远远的我就听到了她娇俏的声音:“慕安,怎么这么晚了还叫我来?是不是想我了?”

苏慕安的声音冰冷得出奇,他说:“先进来。”

靳真真就像一根软绵绵的面条,当即挂在了苏慕安的手臂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呀?我还以为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了呢?结果你还要对我这么冷淡,这世界上,也只有你会这么伤我的心了。”

靳真真大概没有想到房间里还有这么多人,所以一点也不含蓄地向苏慕安表达爱意。

苏慕安厌恶地把她撇开,转身往我这边走来。

靳真真掉头追来,她这才看到房间里除了苏慕安之外,还有一个我。她愤怒地看向苏慕安说:“你耍我呢?大半夜的让我来看你和白如斯的活春宫啊?”

我指着靳真真问张青崖:“是她让你绑架我的吗?”

张青崖趁着声音说:“是。”

靳真真听到张青崖的声音,顺势看了过来。待她认出张青崖来,她神情极为不自然,她看向苏慕安说:“你今晚上还有这么多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慢着,靳小姐。”我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靳真真的旁边,笑着说:“靳小姐才来怎么就要忙着走了?这里有一人老朋友,他说认识靳小姐,靳小姐难道就不过来叙叙旧吗?”

靳真真神色一变,对我说:“什么老朋友?我又不认识,为什么要叙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浑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像力量无穷,这无穷的力量驱使我拖着靳真真走到张青崖的面前,我把她的头死死摁下去,说:“靳小姐不认识?要不然您靠近一点看看,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我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向下扯。靳真真被我扯得一阵阵地尖叫,我声嘶力竭,犹如一个疯子:“现在认识了吗?”

靳真真破口大骂:“白如斯,你个疯子,你快放开我。”

“我是疯子,我就是被你逼成疯子的。我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你跟踪我,因为没出什么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来害我?还要来害我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靳真真拼命反抗,但是她反抗不过一个已经气急攻心的疯子。我把她摁得死死的,她只有尖叫的份。苏慕安走过来,抓起我的胳膊,迫使我放开了靳真真:“如斯,你冷静一点。”

我用力去摆脱苏慕安:“我为什么要冷静一点?苏慕安你走开,这是我和靳真真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苏慕安却一直没有放手,我心里的悲伤和痛苦迅速弥漫开来。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他陪在我的身边,可在我现在发泄愤怒的时候,他却维护了靳真真。

他说:“你先松手,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她敢否认吗?你问问她靳真真她敢否认吗?”

苏慕安强行掰开了我的手指,他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说:“先听听她怎么说。”

我的力气始终比不过苏慕安,只能任由他松开我的手,把靳真真放了出来。靳真真脱离我的手掌,就像从鹰爪下逃生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她说:“白如斯,你个疯子。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张青崖跪在靳真真的旁边,抓起她的胳膊,哭道:“靳小姐,对不起,他们知道了楠楠的下落,我没有办法,所以才把您捅出来的。我……”

靳真真厌恶地甩开张青崖的手:“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要叫我?”

靳真真做出一副不认识张青崖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是认识张青崖的,因为在看到张青崖的第一个瞬间她的神情就已经出卖了她。如果不认识,她大可不必那么慌张。

她作为一个演员,此时此刻的演技却还是败给了人的本能。

张青崖哭道:“当初明明就是你让我去绑架白小姐的,为什么你现在不承认了?”

靳真真支支吾吾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叫你绑架白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