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说:“小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一直管我的妈妈叫妈妈,我们的关系都很好,爸爸和妈妈之间大概有约定,谁都没有告诉我们许定的真实身世。在许定十岁那一年,晴姨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她出生之后没有多久,晴姨就带着孩子回到了我们家里,妈妈常年抑郁症犯了,从城堡楼上跳了下来。后来晴姨就正式住进了我们家,她成了许定的妈妈,我却没有了妈妈。”

原来许定和许星奥之间的关系这么复杂,如果没有许定和他妈妈的话,也许许星奥的母亲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许星奥是如何面对日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许定母子俩。

我问他:“那那个孩子呢?”

许星奥笑了笑说:“她死了,没能活过一个月,从中国到奥地利,路途太遥远,气候相差很大。晴姨把孩子带过去之后,每天都要和跟着爸爸一起出差,很少去管那个孩子,发现她发烧的时候,她已经病了快一周。最后也没能把她的命救回来。”

他笑着说的这些话,我实在想不到他现在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说:“后来呢?”

他笑着说:“后来许定一直以为是我在发现她生病之后没有及时告诉爸爸,所以把她的死怪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我就回到国内了,他们的事情我也很少插手。”

我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可是别人要把过错推给你的时候,你就有数不清的罪状,而且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的罪状。”

我深以为然,譬如说许世兰对我,有着深深的偏见,而这种偏见不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的改变而改变,甚至会越来越加重。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对许定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许星奥笑了笑,长叹一声说:“以前我是真的把他当成我的弟弟,我真的疼爱过他。”

至于现在呢,可能许星奥自己也不清楚,对于许定他是怀着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

很快我们就到了寻园,许星奥帮我拉开车门说:“和你聊天真是很愉快,这么快就到了。”

我笑着说:“我顶不会说话,总是找你不愿意提的话题。”

“也许和别人是不愿意提的话题。”许星奥看着我,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愿意对白小姐说这些事情。”

我心中一哂:“是因为我长得像知心姐姐吗?”

许星奥哈哈大笑说:“白小姐这话说得不对,就算是知心,你也应该是知心妹妹,而不是知心姐姐。”

说着我们俩相携进了寻园的大门。寻园里面的建筑都很有古典特色,古色古香,各种园林设计层出不穷,令人赏心悦目。白雪落满了琉璃瓦,飒飒雪风从穹顶吹下,吹起了雪花纷纷扬扬。

我对许星奥说:“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许星奥笑道:“也许以前也下过这么大的雪,只不过你没有出来访雪的心情。”

说来也是,以前我都沉迷在生活里面,所有的时间都是围着易东扬许世兰,还有我们那个家在打转。我根本就没有自我,也没有自由。

现在好不容易从那种缠乱的关系中解脱出来,我觉得呼吸都格外顺畅。

我笑笑说:“许先生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引着我往园内走,边走边说:“寻园那边有一座亭子,是在小山坡上,周围搭建了假山假水。种满了梅花,是观寻园美景和整个s市的景色最好的地方。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

“是吗?”我看向他,笑了笑,说:“寻园我来过两次,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许星奥笑道:“那座亭子一般都是主人宴请家里宾客的时候会带去的,早两年我和寻园的主人有几分交情,也不知道现在凭着这一点交情能不能带白小姐进去一观。”

我说:“许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轻易就会与人有交情的,要是有了交情肯定是很深的交情。今天我有福了。”

“商场上的人,很多交情都来得太容易,所以去得也就会太容易。”

“我以为凭许先生的能力,现在还不是担心交情去得太快的时候,我记得前不久的时候,要见许先生一面,档期都要排在两周之后。”

许星奥笑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还没有让白小姐等到两周才见上我。”

“那是我运气好罢了。”

我和许星奥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说话,也总是会让我说话,从来没有觉得很尴尬,也不会出现没有话说的情况,他总是能找到一个我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一直说下去。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幸运的是,许星奥的交情果然还是管用的,我们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门牌下面,门厅有人看守,许星奥上前去跟那人说了什么,那人就点点头,微笑着让我们进去了。

许星奥走到我的身边,说:“白小姐,你说得果然没错,我的交情还管一点作用。”

我说:“现在的人都巴不得要和许先生攀上交情,好不容易攀上的,当然会紧紧地攀住,不肯松了。”

许星奥突然转头看向我,问道:“那白小姐呢?”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垂下头,说:“我怎么了?”

许星奥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笑意,他说:“白小姐会舍下我们的交情吗?”

我笑了笑,说:“都说了别人都在努力攀上许先生的交情,我自然不会轻易舍下和许先生的交情。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

许星奥跟着我也笑了笑,他似乎非常高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既然白小姐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许星奥带我来的这个地方,果然很别致,从一道青石铺的小路蜿蜒爬上小山坡,路边栽种着很多的梅花,梅花扑鼻的香气窜进鼻子里,令人心神激荡。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说:“这里的梅花好香。”

许星奥也深吸了一口,叹道:“而且这里的空气也很清新,二者配到一起,真是绝配。”

“怪不得古人都想要找桃花源隐居,要是真能有寻园这样的地方,我真是连江祁都不想要了,也只隐居去算了。”

“现在要在国内找桃花源不容易了,不过我倒还真的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桃花源。”

我转头看向他:“哪里呢?”

他说:“奥地利我们家的城堡,三十年前,我父亲修建城堡是为了我的母亲,所以里面融入了很多的中国山水元素,并且和当地的奥地利特色融合在了一起,很有特色。”

我哇的一声,惊呼说:“许先生的家一定很美。”

随即又低下头说:“不过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能看到那么美丽的景色了。”

许星奥笑道:“要是白小姐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我们家的大门时常为你打开。”

我笑着说:“许先生的邀请是口头随便的邀请,还是真心的?”

许星奥说:“原来我竟然已经到了说话让人分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地步了。”

我正要回答,脑袋一抬,突然看到前方梅花灼灼的地方,有几个人影。那几个人影我都很熟悉,有苏慕安,还有安意和安然。

他们三人簇拥着一个老人,正从山顶的亭子走了下来。

我浑身的血液好像在那一刻都已经凝固了,尤其是听到安意的声音,她好像指着不远处的一株梅花在说:“爷爷,你看那一棵梅花,形态很好看呢。”

那个被他们搀扶着的老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淡淡地笑着看向他们。

我下意识就想转身走去,许星奥忽然拉住我的手臂,问道:“怎么了?不上去看看吗?”

我的目光瞥到前方苏慕安他们,许星奥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等他看到苏慕安,一瞬间就了然。他笑了笑,执意拉着我继续走,他说:“白小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的心情低落了下来,问他:“什么?”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最深的忘记不是避而不见,而是视而不见。”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拉着我的手臂一直向前走,说:“不要怕,虽然他们人多,但是我们一定要有气势。”

我被许星奥拖着和苏慕安迎面走去,我心里还是很不自在,尤其是看到他和安意安然在一起。很快,他就已经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身边的许星奥。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然,好像想要上前跟我说话,但是又忍住了。

安然看到我,急忙奔上来,叫我:“白姐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我转过头没去看苏慕安,挤出了一丝笑意,说:“今天看雪下得大,所以想出来走一走。”

那个被他们叫做爷爷的人,看到安然跑到我的身边,于是问安然:“然然,遇到朋友了吗?”

安然下意识就看向了苏慕安,但很快她摇了摇头说:“对,爷爷,这是江祁制药的白如斯白小姐。”

我不知道那个爷爷是什么人物,但是安然给我做了介绍,要是不打个招呼就太没有礼貌了。我上前向他打了个招呼说:“安先生,您好,我是白如斯。”

离得近了,我才陡然发现,安然和安意的爷爷,虽然眉眼间有些病态,但是身上和脸上都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仪来,眼神也犹如鹰隼一样锐利。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随即慈祥地和我打招呼:“白小姐你好。”

慢慢的,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身边的许星奥身上,他的眼睛顿了一下,随即叫道:“唐总?”

许星奥取下手上的手套,和安然的爷爷握手:“安老,唐浮唐总是我的舅舅。”

安老的眼神亮了一亮,说:“你就是唐腕那个奥地利的儿子?”

我很惊讶,原来许星奥认识这个姓安的老人。许星奥笑了笑说:“承蒙安老还记得家母的名字。”

安老忽然来了精神,和许星奥双手交握说:“唐婉当年一副国色山青画名动全国,我也慕名去参加过拍卖会,只是可惜,最后因为资金的原因,花落了别人家。这件事情是这几十年来我心中一直的遗憾。”

我轻轻抬眼,用余光扫了一圈苏慕安,他也正在看我,可能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和许星奥在一起吧。

很快我就收回眼光,不再去看他,并且试着让自己的心安静了下来,不要去想苏慕安,不要去想我们之间的事情。

安老看向我,问许星奥说:“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安然急忙跳出来,挽着安老的胳膊,说道:“哎哟我说爷爷,你怎么回事?看到一起游园你就觉得是男女朋友。”

许星奥看了看我,抿嘴笑道:“白小姐是我很特别的一位朋友,今天我们俩特地到这里来赏雪。”

安老笑道:“星奥你是艺术家的孩子,果然骨子里还是浸润着艺术家的风雅气质,我们家这几个孩子,就是老大粗,要让他们来赏雪,可别要了他们的小命。”

安然嘟囔道:“本来就是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赏雪呢。慕安哥哥一身的事情没做,你把他拉来赏雪,我的车场里也有一堆的事情。你说你,让闲人领着来不就行了,非得要我们俩也跟来。”

她的这一声闲人很明显是指的安意,听到她这么一说,安意不满,正要说什么,安老不动声色地把她往身后推了推,继续笑着对许星奥说:“你看你看,他们就不懂意境了吧。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是怎么样的意境啊?可惜了,他们没有这个艺术细胞,也没有欣赏美的能力,可惜了可惜了。”

许星奥笑笑,道:“艺术的美,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看他们都很有学习培养的能力。”

说着,许星奥又说:“雪越下越大,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前段时间听说安老的身体不怎么好,这种天气一定要好好保养。”

安老说:“既然今天雪都下这么大了,要不然星奥你和我们一同回去,正好前段时间我得到了一副唐婉生前的画作,还想请你们家的人去帮我看一看,是否是真品。”

许星奥看向我说:“今天我已经约了白小姐,实在是不方便再应安老的约。不如这样,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造访,来帮安老辨别家母画作的真伪。”

安老笑了笑,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今天就不强邀了,只不过改天,星奥你一定要到我们家来。”

说完他又转头看了看我,说:“还有白小姐,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老头子现在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星奥上我们家来,请你务必也一定来。”

我讶然道:“我……”

话还没有说完,许星奥截断了我的话头,拦在我面前说:“既然安老邀请了,到时候我和如斯一定会到安老家中去的。只是还请安老不要县我们俩过于聒噪叨扰。”

安老笑了笑说:“都说了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又怎么会嫌弃。况且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又客套了两句,许星奥终于和安老话别。

我站在一边,呼吸紧促,感觉就快要窒息了。有苏慕安在的地方,我觉得特别压抑。

走出一段距离,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许星奥笑着说:“白小姐,你做得很棒。”

我抚了抚心口,苦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我不应该一味的避让。一味避让,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许星奥说:“白小姐不会怪我答应了安老的相约吧?”

安老,我突然想起来,问他:“那个安老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会认识?”

许星奥笑着说:“白小姐虽然不知道安老是什么人,但是肯定听说过一个名字。”

“什么?”

“安培建。”

我的心里一堵,安培建,安氏的创始人。安氏是历年福布斯上国内富豪的第一名,几十年如一日常年占据了榜首。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出其右,我一直觉得苏慕安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是这么不简单。

我对许星奥说:“你居然和他们家的人认识。”

许星奥淡淡一笑说:“我的父亲在奥地利商业圈和金融圈都小有名气,在我小的时候,曾见过他两次,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

听到许星奥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安培建都是这么有地位的人了,能让他好多年没有见过面却还能准确叫出名字的人,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许星奥的家庭肯定也是非常不简单的。我掉头看向许星奥,磕磕绊绊地说:“和安培建有私交,并且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许先生你到底有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背景了。”

许星奥笑笑说:“刚才你应该听到了,我的母亲是一个画家,刚好画了几幅他喜欢的画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