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人赃并获之人,是于兴。

这么一想,他被大苦瓜叫去寰天峰作证,大苦瓜将他当成了棋子?!

被人利用,陆续本该愤怒,可他心平气和,沉静如渊。

只是本能的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若大苦瓜表明看起来少根筋,实则是个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的人,会这么容易被人从房间里搜到魔门秘籍?

他应该亲自去问一问,听听于兴怎么说。

陆续撑着椅背,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随即出门,朝尘风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只出现在背景里的星炎魔君:本座什么时候才能出场?!

第030章 初现(三)

清风拂面, 红艳欲燃的花瓣漫天飞舞,衬得身姿飘逸白衣青年耀若白日初照,明月舒光。

金黄的琉璃瓦顶在日光下闪耀着绚璨光辉, 亭台楼阁在缥缈水烟中若隐若现。

深红飞檐勾连着碧空苍山, 屋檐下的青色铜铃脆声清悦。

有仙宫的庄严肃穆,也有十丈软红尘的烟火意趣。

陆续端正站在大殿门口,还未来得及开口求见,已听到一声清雅笑音:“和为师客气什么, 进来。”

鲜红熠亮的殿门在吱呀轻响中缓缓打开。

陆续一路走到书房,绝尘道君坐在桌案边,停笔等待。

霞姿月韵的身影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上挑的凤目威仪天成, 却在温雅的笑容中消散了所有高坐云巅的淡漠疏冷。

陆续抬手行礼, 嘴唇刚启, 话还未来得及出口, 对方抢先笑说:“阿续, 你今早说有事, 日暮再来尘风殿, 现在还不到午时。”

“可是半日不见,想念为师了?”

陆续:……

这种形同调戏的调侃, 他不知何言以对。

雅言笑音继续调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也是一个寒暑。若换我心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 )

陆续心中扶额, 师尊刚看了什么情/爱话本吗?今日对他的逗弄, 言辞如此猛烈。

自从前几日得知了师尊对他好的缘由, 唏嘘归唏嘘, 心底的忐忑倒是安定下来。

一直解不出的谜题有了答案, 只觉神清气爽。

救命之恩,照顾之恩,一笔一划,所有账目他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看得见摸得着。

他不在乎师尊怎么看他。

师尊把他当成某个人的替身,那是对方的事。他无法左右,更无须介怀。

他做事只尊崇自己的本心。

师尊对他有恩,他只为报恩。师尊的情殇爱恨,是和他全然无关的前尘旧事。

师尊的调笑,陆续置若罔闻。他若无其事走到对方身后,乖顺地揉捏劲瘦肩颈,并将自己的来意告知。

“师尊,”清润悦耳的嗓音沉缓地说出请求,“我想去寰天峰的牢狱。”

见于兴,问明真相。

“为师将魔修一事告知长寄后,便没再过问。这事为师都不知,”绝尘道君捏住爱徒的手,移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位置,“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陆续动作一顿。

“阿续,”绝尘平淡道,“寰天峰的事,与你无关。你可知牵涉到魔修,宗内会如何处置。”

“端看上位之人,想如何处置。”陆续精雕玉琢的清艳眉眼半垂着,温缓润音将本该讳莫如深的事实剖析得毫不留情。

“往大了说,勾结邪魔外道,丧尽天良,罪不容诛。”悦音染上一缕似有若无的嘲笑,“若是掌权者不想追究,就只是一时不慎,受人蒙蔽,面壁思过即可。”

绝尘道君轻笑:“你倒是看得透彻。寰天峰之事,长寄自会处理。我们陵源峰不应横加干涉。”

“师尊,我……”

“阿,续”绝尘道君温柔摩挲着肩上光洁如玉的五指,“以你和长寄如今的关系,不宜再多往来。听话。”

陆续眼眸垂得更低,细密长睫在惊世的脸上投下淡淡阴霾:“……是。”

***

遒劲虬曲的古木在厚重的青石路上拉扯出张牙舞爪的阴影,冷烟幽缈的凉风中透着浓浓肃杀。

临风玉树的潇逸身影鹤立在寰天峰山口的大道前。

虽然绝尘道君不允许爱徒干涉别峰内务,陆续阳奉阴违也不是一两次。

他一离了尘风殿,便偷溜至寰天峰。

轮值的守卫弟子是个修为深厚的金丹高阶,许是平日颐指气使惯了,见来人只是一个筑基,连对方低垂的眉目都不屑去看清,鼻孔朝天矫首昂视嗤道:“峰主权高位重,岂是随便来个人想见就见?”

他一脸不耐,赶狗似的地朝陆续摆手:“哪儿来哪儿去,别耽误我时间。”

又对另一值守的同门嘲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筑基也敢跑来求见峰主,把我们寰天峰当成什么地方。”

同门耐性稍好一些,语气没那么冲:“峰主贵人事忙,这位师弟请回吧。”

若不是有事相求,你们那疯批峰主八抬大轿请老子来,老子都不来。陆续心中暗骂。

可他有求于人,也深知强者为尊的炎天界,弱者只能遭人白眼,只得好声好气:“在下确有要事求见峰主,还望师兄帮忙通传,就说陵源峰陆……”

“陆师弟,”他名字还没报完,眼前骤然出现一个人影,那身贵气逼人的服饰,一望便知应是地位超凡的殿前弟子。

“峰主有请。”

果然以寰天道君的灵能感知,他一入寰天峰就能知道。

陆续跟在接引的师兄身后,昂首大步朝辰宿殿走去。

守卫弟子惊的魂不附体,呆若木鸡。过了半天回过神,擦着额头冷汗:“他是什么人?!”

耐性稍好的同门在陆续昂首时瞥见了他的侧颜,心中有惊艳,更有惊吓。

“他说他是陵源峰陆……”

陵源峰陆续,乾天宗内大名鼎鼎,无人不晓的漂亮摆设。

带路的师兄将陆续领到辰宿殿前,客气道:“陆师弟请进,峰主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上一次来辰宿殿,秦时带的路,师尊也在,殿内都是熟面孔,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独自前来,又有求于人,和寰天道君的关系也十分微妙,言行举止更为谨慎。

陆续垂首朝寰天道君行礼:“参见峰主。”

寰天支着长腿,大刀金马斜倚在靠背上,本是勾着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听到如此生疏恭敬,宛如陌生人的语气,顿时一怔。

“想通了,来拜本座为师了?”片刻后他挑了挑眉,哼笑道,“不必如此拘谨。本座说过,不会亏待你,像往常那样即可。”

清音依旧恭敬疏离:“弟子今日前来,有一事想求峰主。”

恭顺却疏远的态度令寰天心中蓦地一悸,他压下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畅快,沉声道:“说来听听。”

陆续将来意告知对方:“弟子想见一见于兴。”

“我当是什么事,”寰天道君漠不经心一笑,“你想去就去。”

他传音唤了殿前随从,又问:“你和他关系不错?”

陆续点头,未答。

殿前弟子得了峰主令,领着人前往寰天峰寒狱。

陆续本以为寰天道君不会轻易应允,甚至提些要求刁难他,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

他跟着领路弟子穿过一条因为树木过于繁茂,阳光透不过来,寒烟氤氲,潮湿阴冷的石道,来到一座阵法层叠,防卫森严的石楼。

沿着长满青苔,阴暗湿冷的石阶往下走了两层,领路修士停在一道设有严密阵法的石门前。

领路修士对陆续的态度很是客气,俨然将他当成贵客:“那名弟子就关押在里面,陆师弟请自便。”

陆续抬手说了声“多谢”,举步踏入石门内的走道。

寒狱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充斥着潮湿发霉的阴冷气味。

厚重的石墙上有暗红色的阵纹缓缓流淌,一股无形的威压彷如千年寒潭的冻水,无孔不入地渗入四肢百骸,冷得人心惊肉跳。

走道两边由石墙隔出一间间牢房,大多是空的。斑驳石壁上到处是大片黑褐色痕迹,像是经年沉积的残血。

其中一间牢房内,蜷曲着一道黑色人影。

人影瑟瑟蜷缩在角落处,全身都透着孤苦。

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头,在看清陆续时,茫然无措的双眼瞬间闪出亮光,紧跟着,滑出几滴感激涕零的泪。

于兴原本脸圆微胖,长的一副喜庆模样。

然而此刻他颧骨微微凹陷,眉头在绝望的灰败愁容上缠出解不开的死结。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牢门口,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呜呜的哽咽。

陆续叹了口气。他本打算厉言正色质问对方,是否修魔,是否利用了他,此刻却一眼心软。

“说吧,”他温声叹道,“怎么回事。”

于兴呜咽着抽泣了两下,沙哑的声音发着抖:“大,大哥,我……我不知道啊。”

“谁是你大哥。”陆续哑然失笑,“别害怕,慢慢说。”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兴用脏污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断断续续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天前,峰主一声令下,要搜查门下弟子的私物。

于兴只当是例行检查,本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