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西蒙忽的睁开眼睛,翻身而起,上一秒他还因为千面者的高等血脉威压而眼前一黑,怎么此刻却回到了市政府堡垒的单人宿舍?

“轮班了,约瑟夫。”短促敲门声响声,西蒙听得出来,是上一班亲兵时回来时顺便的提醒。“我知道了。”西蒙揉了揉眉头,朝门外喊道。三小时一班岗,这段时间以来西蒙的职责就是给枪火骑士在宫殿里吃喝嫖赌时在门外吃冷风看门。毕竟西蒙“发誓”过要与骑士同生共死,这一点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西蒙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撸开袖子,手腕严重发紫的淤痕显示着刚才并不是南柯一梦,西蒙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于是他开启了五感增强,左眼瞬间灰白,果然,他隐隐发现整只右手脉络环绕着同样的紫线。海德拉毒素,西蒙默默叹息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一切皆有报偿,现在就是他偿还的时候了。

浸湿的额发闪出一点光芒,西蒙擦了擦镜子,看见了他眉骨处的淡淡伤痕。

“柯尼斯堡战役都没弄死老子,你也配?”教堂废墟潜行着白死神终归迎来过他宿命的对手,王牌对王牌,可惜的是,一颗子弹射中眉心,一颗子弹擦着眉心过。

“我是游骑兵,我是一柄锤子,砸扁所有钉子。”西蒙一整战术服衣领,镜子表面外的蒸汽模糊了骷髅头,像是两道闪电。

“我听说是林德曼尉官送你回来,你在黑旗营地喝高了?”罗尔夫问道,两重防爆门后才是存放动力外骨骼的军械库,操线木偶般悬吊着的动力外骨骼缓缓落地,勤务员打开了液压阀,这是一具聚能驱动的动力外骨骼,西蒙伸着手倒着走入其中。芒兹维尔市政府军械库自然没有针对此类“突袭者”外骨骼辅助设备,十字军的技术士官则专门修建了三副。机械手取来头盔螺旋进上身甲胄接缝处。若是紧急情况下,内中乘员也可以解脱钮弹开受损组件。联盟工程师一向在这很有天赋,刚好容纳大拇指插进去轻轻一扭暗扣。

西蒙调整了一下咯到可视面罩旁的骨骼外液压杆,“突袭者”外骨骼分成很多版本,光是军用版本就有坦克协同步兵的重装“突袭者”,空降兵减重的“蓝天突击者”,更改了磁力套索后又是海军的“海洋骑士”。战前军事发展的大趋势便是诸军种武备模块化,乃至于“突袭者”还衍生出了采用石墨硒外壳、氚电池动力,以及外设液压推助器装置,重达150磅的工程兵版,而西蒙身上的这件即是绰号为“焊条”的工兵外骨骼。

“盛情难却嘛。”西蒙含糊道,莫看是工兵就以为“焊条”是个傻大黑粗,实际上“焊条”比“突袭者”来的威猛的多,不说别的,左挂M134-L型速射机枪,右挂氚电池供能的超高温焊枪,必要时还能裹甲成枪戟,新机甲时代里要说哪支部队最强?逢山开山遇湖抽湖的工程兵最有话说,要不是“焊条”满负荷实在太重,“秃鹫”运输机里搭载的是游骑兵或是战斗工兵还真不好说。

“自检完毕。”技术员拔开了充能阀,罗尔夫活动着手脚,液压杆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活塞推动,砰哧砰哧地走到西蒙身前。“有什么问题么?”尽管不太适应这件得知芒兹维尔地下避难所的外骨骼,但五年战争已经让西蒙穿戴使用“突袭者”就跟名媛系上钢圈胸衣来的一样熟练。

“只是提醒你……”午后风雪渐有收敛,难得有一丝阳光穿破铅云,刚踏出军械间,西蒙就眯了眯眼。“我们忠诚于骑士,有些事情我来说总比埃森斯说来得好,况且,你看过埃森斯找人谈心么?”

可视面罩迅速适应了刺眼金芒,恒温启动,相比于罗尔夫外骨骼背负着的速射加特林,西蒙这儿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一把M5步枪,亲疏有别,显然枪火骑士并不认为西蒙值得信任到能配备重武器站岗。

“我会注意的。”西蒙朝罗尔夫颔首致意,两人默默站定在宫殿门前,三个小时的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哨兵树质地的雕饰门后传来了枪火骑士恣意吼笑声。“你闻起来像是黑莓酱,过来,让我闻闻。”亲兵们当然知道他们在守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个时代残忍恶毒绝不是个贬义词,反而更是一种……别致的褒义词,越残忍说明此人有越多的奴隶,越恶毒说明此人能攫取到更丰厚的利益。估计心里感到膈应的也就西蒙一人。

议会厅是圆形双旋构造,来客需要从两侧走道进入,不免存在视野盲区,但监控摄像头实时传输着图像到面罩里,所以两人在有人踏入市政府堡垒的第一步时便知道了来客是谁。

“请通报骑士大人,玛丽埃塔城邦使者,裘克斯·布雷肯求见。”外罩着粗褐色皮革马甲的访客抖落下斗篷积雪,恭敬地微微躬身。西蒙与罗尔夫交换了个眼神,访客进入市政府堡垒必定会被第一道岗哨卫兵缴械。

西蒙正要反身敲门,罗尔夫却拦住了他,指了指耳朵,示意门后面的骑士不一定希望此刻被人打扰。西蒙立马收回了手。玛丽埃塔城在沿芒兹维尔西城俄刻俄河下游的小三角河曲部,两城之间一向关系紧密,芒兹维尔被征服,人口不过一万两三千,且就在近百公里外的玛丽埃塔城自然风声鹤唳,生怕枪火骑士哪天觉得手痒也一道把玛丽埃塔给灭了。

见两名钢铁亲兵无动于衷,一副农夫短打模样的玛丽埃塔使者也不敢造次,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系着红丝线的圆管,说道:“能否恳请二位转交信件?玛丽埃塔城永远承您们的情。”

正在西蒙犹豫接还是不接时,大门吱呀打开,亲兵队长埃森斯肩抗着两个醉醺醺的营妓,像是破麻袋般扔到地毯上,浪潮般袭来了枪火骑士吼吼然大嗓门。埃森斯随手关上了门。“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小人是玛丽埃塔城使者,特来求见骑士大人。”满脸都是风尘仆仆的土鳖躬身时都恨不得亲到埃森斯靴尖。

“抬起头来。”埃森斯摸着下巴,食指不住敲着嘴唇。“我认的你,啊哈,你还记得纽瓦克战役么?”

使者连忙抬起沟壑横生的脸庞,匆匆扫了埃森斯两眼,说道:“是的是的,七年前和帝国佬在纽瓦克打的一仗,我当时在海蜥骑士麾下的派克扈从那儿做机枪手。”

“帝国佬那时候的叛军没现在这么风光,就是炮弹很充足,派克扈从亲自带队去冲河对面的加油站筑垒,结果两发迫击炮弹给桥面破了洞,连车带人掉进河里冲走了,我躲在卡车后面,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后边有人居然在支援我,那人就是你对吧。”

“那辆左前胎爆了的军卡?我记得哪儿困了整整两个班吧。”使者回忆道,埃森斯点点头,一拳轻轻砸在手掌,肯定道:“我到死都忘不了那杆机枪,后来有人带着爆破筒越过了封锁线炸了那群婊子养的。”

窗檐雕镌着繁复的云纹,很像是一种巴洛克式风格,被炮弹震波冲碎的玻璃框还没换,割裂了阳光斑驳地映在人脸上。“纽瓦克的桥可真是多,哈德森桥、NJ桥,真是见鬼了,跟满世界的桥都造哪儿样。”

“不过到最后我们不也都拿下了么?”使者奉承道。

“我们?”埃森斯笑容微微消减。“人呢!进来!”骑士在里头喊道。埃森斯闷头走入门后,不一会儿又扛出了一个赤条条的女人,两坨白肉交杂在一块,毫无欲望也毫无光彩。

“我能把这封来自玛丽埃塔议会的信件交给您吗?”使者递上了铜管。

“我不是玛丽埃塔的使者,骑士今天不见客,你明天再来。”虽然两人爬过一个战壕,甚至救过埃森斯的命,但亲兵队长仍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使者。“你退出了,你不是十字军,回你家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赶紧滚,这就是我唯一给你的建议。”

斗篷积雪渐渐融化了,在使者原先的地方留下了一滩水痕。“穷乡僻壤来的挫货。”埃森斯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拍拍西蒙道:“你跟我来。”说着领着西蒙走进了议会厅。

议会厅比起西蒙上次受赏时没什么区别,长桌尽头搬来了一张宽大沙发,五六个女人围绕着枪火骑士嬉嬉笑笑。“把这些人搬出去,再叫门口一号岗放人进来,我不想死太多人,你懂么?”埃森斯努努下巴,长桌坐满了人,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体征,满口鲜血,猜都不用猜枪火骑士对她们做了什么。

“是的,长官。”隔着外骨骼,西蒙并不知道肩膀上扛着的女人有无温度,究竟是死是活似乎也并不关西蒙什么事,他要做的就是顺从一个暴君,即便他要烧毁这座城市。

我是弑君者么?西蒙想到。

长桌尽头猛然爆发一阵大笑。“你!约瑟夫,停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