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生骨刺的巨拳包攥着黏满尘土的露指手套,令人心悸的“嘎吱嘎吱”无不昭示着这一场角力的赢家负者,这颗头颅居高临下地看待着那抹恹恹跌落肩后的红色,像是落幕的红。靴底地橡胶抵在坎坷碎石,一点一点地往后摩擦,擦出青烟,焦糊。

她在后退。

“你的力量,在衰弱。”与之绝不相配的骨白巨人说道,八英尺对着五点三英尺,纯是俯视而已,但是她也只是在后退,一颗凤梨在液压机下照样坚持住,然后她抬头不仅毫无畏惧,红瞳里挟着讥讽,不屑回道:“你也是,迪特里希,你真不如上一任突击者。”

靴跟犁出沟壑,阿多菲娜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深沉的疼痛正在逐渐剧烈,离越过她的忍受极限仍有很远,可以预见的是,素来以掌控暴力闻名的海德拉突击者只会精细地持续这个过程,一旦陷入与他们间的角力,死亡会是漫长的,且是绝望的。

“你的确要庆幸抓住时机弄死了罗兰德。”已任突击者数月,奉命截击西蒙进入海德拉总部又被塞兹截停的马雷塔·迪特里希也带着嘲讽口吻,两者间硝烟味淡地哪有周遭枪火交错的一分。骤然爆发地遭遇战令双方失掉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谁反应快,谁就能在海德拉式交战中夺得上风,无关于配合,甚至无关于心志,只是非常浅薄关于运气。

是啊,就是浅薄地,向来被人鄙弃又不得不在意的运气。湖畔边的不期而遇几乎让她望见了展厅拱起来的穹顶,敌人展开的两翼最大限度地裹住他们,然后极迅速地,像海战“T”字头率先发起齐射一般。一轮即打乱了部署。

猩红流苏与紫黑斗篷混战着,无数错综掠去的序波紊波把彼此的心灵感应手打地鼻血长流,突击手们收起了轰烂了的骨盾,那些枪术精通者们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便携榴弹威力,乃至于改进了的末日型掷弹筒不断地点对点炸开,皆是相撞。

提起阿多菲娜跟提着一个路易斯安纳南方女孩衣领没什么两样,可惜她的招数也和路易斯安纳的飓风一样诡谲,她照例笑了笑,最有力的来源往往基于下盘,阿多菲娜略一放松,旋即就是疾速退去,在迪特里希止住后刹前,她已是不吝双膝跪倒,继而一铲,脚尖踢过,她的唇瓣颤了一颤,整个人蜷缩着再往上一钩。

霎时,放言讥笑的巨人松开了看似柔柔弱弱但永远坚如磐石的少女,阿多菲娜漂亮地甩了个空翻,稳稳搭手落地,这次由靴尖划开沟犁,咆哮着、冲刺着。

刹那间,这个笼罩在月色里的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纤小。

战场另一头。

你和肖达前进到那个中央弹坑,火力压制结束后,激发出所有纯血。穆凯尔割裂开失去整体联系的权重组,把最近的几人部署开,强烈的“嗡嗡”杂波扫过额头,迫使他结束了心灵通讯,直接改以呼喊。

“听好了!所有不是突击组的,向上进攻!”

猩红流苏一根根与斗篷解脱,这些在以往战斗中惯是居于后排的海德拉们沉默且没有迟疑,一张张防爆重盾弹开,他们已然知晓最终使命。闪电战结束了,悬殊对比,他们在拉锯战中不可能胜得过倾巢而出的联合派,事已至此,再念及魁首错误无助任何。

去保存火种。

“跟着我!”穆凯尔拂下面甲,鲜艳烈红色自肌肤下透出,撕开服饰,蒸汽喷出鼻翼,然后,这些囹圄中的困兽,第一次冲锋。

……

“梆梆……”奥古斯塔维娜轻敲了两下屏障,玻璃似的清脆声很让她感到满意,不过光是这么点动作就足够令旁人惊惧,立刻有人小声提醒她道:“我的主人,这是反辐射约束场,结晶壁非常脆弱,请您注意。”

“我当然知道,德利亚队长,去做好你的分内事。”奥古斯塔维娜大声说道,翻过轮梯,径直跳了上去,这次没谁多嘴了,背后一阵整齐的喧闹声。“列队!立正!”

灰蒙蒙的天永远让人心情不太好,不过这个奥古斯塔维娜不属于这个范围,屁股下面坐着无法估价东西地感觉才是快乐源泉,她拢了拢核生化服,脱出手臂挠了挠脸,她挠着痒,调试着单片智能镜上的目录,她感兴趣的玩意特别多,毕竟在钉子眼里,什么都是一堵可以扎进去的墙。这段日子最有意思除了屁股下面的东西,还是从父亲那边搞来的文档。

很多时候她会有意无意忘记作为弗兰茨的小公主的身份,相反的,她会尤其深刻地提醒自己,父亲是谁,倒不是说提醒自己背后的沉重,而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利用利用罢了。她轻轻念道:“出自罪孽者之手的扼杀之果既已在此我将孕育出死亡的种籽与蠕虫分享……”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明亮宅子里,几个姑娘酣睡场景,铅灰焦点极易被人忽略,然后焦点倏地突入到其中一个中去,仿佛是刺穿了另一个世界的薄膜,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片段不断地把她键入又键出。审视别人梦境,果然很好玩。

“维娜,我们整队完毕了,等着你。”偌大的交叉地带,能这么称呼她的也只有邀请来的科琳娜,这个同样兴致很浓的金发姑娘带来了北边一些着迷消息,作为交换,编制入克劳迪娅而不用宣誓效忠于她,作为她的……奴隶。

“每人多带一个基数的弹药、滤毒辐射芯,路比较长。”奥古斯塔维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叉腰环顾过墨灰荒原上几朵孤单盛开的白花。这不是实验室,而是父亲的生日愿望,她如是想到,她扭动着腰肢,骨骼关节“咔哒咔哒”响,她从不是蹲在人文学院里的白天鹅,她也没穿过长裙,她也不怎么读书,因为她奉行着读不如看,亲身实地的那种。

比如她一直非常喜欢的避难所项目。

她弯腰看着身下。数十个支柱构成了覆盖着天坑的半圆框架,所以说坐在深渊上,几毫米的铝板下就是死亡。她非常明白当人失去乐趣时,会有一种终极的事物有不可阻挡的吸引力。

生命的另一面。

工程机械在掘进,大批量的泥土排进被隔板隔开的深渊另一半,偶然有亮银色物质出现则立刻刮取出收集,这两道深渊仿佛直达地心,模模糊糊的焰色似在做着注脚。只是待亮银色物质成了粉末送去了地表实验场,她也很喜欢的另一个附属项目又开始了。镶嵌在深渊壁地曲面上多出了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一般而言肯定是死人,但奥古斯塔维娜知道这只是熟睡罢了,这道大约倾斜六十度的斜面由混凝土筑成,人半躺不站,若是醒来朝上望,会发现斜面边缘触手可及,只需要转过身,稍微直起,就够了。

她开始观察着这场戏剧,当然,这层“铝板”是单向透明的,曲面上苏醒过来的人花了半个小时就幸运地攀住了边缘,然后她爬上了自以为是的“顶”。

随后奥古斯塔维娜放声大笑,这才走向肃立了许久了的克劳迪娅。

毕竟,她要去寻找下一个令她高兴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