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旧有的靠山破碎消逝,纳粹又传来了针对犹太的种种言论,一切都在往更黑暗的方向走。

有那么几次,她甚至以为曼德尔的疏远也与她的血统有关系。

海德薇在犹豫很久之后,还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去敲了他书房的门。

男人正在接电话,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来等一会儿。

等这个冗长的通话结束,他开口询问道:“什么事?”

年轻的妻子有些犹豫,还是询问了这个有些逾越的问题。

她知道他先前那次让她远离政治的告诫,可还是会有隐约的担忧。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和她说了。

从建立奥地利与英法两国的链接,到布局整个反德意同盟的计划,再到现在事情的进程。

他把隐秘的构局和最近的风声全都告诉她了。

这些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会影响到上千万人性命的绝密信息。

海德薇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些想下意识地逃离这些消息了。

一切比她想的复杂百倍。

她只有二十岁,还来不及消化和理解太多。

可至少,这种奇异的信任与交托,在给她注入越来越多的安全感。

在父亲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触碰到这种感觉了。

“我们可能爆发战争吗?”

“可能。”男人没有隐瞒。

“维也纳是安全的吗?”

“是。”男人注视着她:“有我在,就不会有事。”

海德薇怔了许久,轻声道:“好,我相信你。”

“对了,阿莱维斯·曼德尔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像个假名。”

“他本来就是假的。”

“那——那我应该称呼你什么?”

男人深呼吸了一刻,声音不自觉地透露出几分温柔。

“洛伦佐。”

“叫我洛伦佐。”

第94章 【洛伦佐x海德薇番外·3】

事情的发展与很多人想象的都不太一样。

纳粹在发动战争之际,还没来得及打到维也纳,先被英国在后方狠将了一军。

所谓的绥靖政策全都成了一纸空文,而且附近的众多小国也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联合起来,织就一张看似微小却极其坚韧的网。

这其中有太多的暗算明谋,但至少,战火被挡在了维也纳之外。

洛伦佐已经习惯了德意法英四种语言交替通信的日子。

在他开口说出颇为流利的意大利语时,身旁的书记官直接睁大了眼睛,下巴都差点收不回来。

由于战事和混乱的来临,他不得不在市内的多个地区辗转,有时候还要坐车去更远的地方开会。

这一出去,就是三四个月。

不管怎么说,现代的生活很轻松——电报可以和千里之外的人交流往来,而且代步工具也不再那么颠簸。

他有时候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的睡醒,看着车窗外晦暗的街灯,忽然会有些想回家。

那庄园并不算亲切和熟悉,其实他更想看到庄园里的那个人。

等大部分的琐碎事务都解决干净了,他在开会之余抽空回去了一趟。

今天是礼拜六,大学也没有课,她应该在家。

洛伦佐跟卫官说自己是回来取东西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要紧的文件,只是想见她一眼。

当然他自己绝不会承认这种念头。

海德薇在有些笨拙的学小提琴。

她先前钢琴弹得极好,但在这种弦乐上显然少些天分,跟锯木头也差不了多少。

少女试图拉出几个丝滑又悦耳的音符,然而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只想捂住耳朵。

她叹了口气,扭头时忽然看见了门口的丈夫。

“洛伦佐——”少女眼睛都亮了起来,琴都来不及放下就快步迎了过去,伸手抱住了他:“你走了好久,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国了!”

三个月没有见,她都有些想念他。

男人显然没预料到这姑娘会这么直接,身体僵硬的如同一块石板。

他试图往后退一步,然而还是没有动。

女孩踮起脚尖笑着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如同从前新婚时一样的自然,但脸还是有些微红。

“一起吃晚饭吗?”

洛伦佐因为这个吻直接忘了之前想的说辞,低头看了她一眼,试探着俯身又回应了一个吻。

他做了她半年的丈夫,在跳舞时也仅仅只是礼貌地牵她的手。

可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没有任何负担,也不用有任何顾虑和负罪感。

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前世的许多东西,如今种种阻碍也不成问题。

再爱一个人也很简单。

动心,然后去吻她。

海德薇没想到他会俯身亲吻自己,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和从前那些饱含情欲的吻完全不一样。

她发出轻浅的鼻音,不自觉地又抱住了他。

“洛伦佐……”少女陷在他的怀里,声音又轻又软:“我这几天很想你。”

男人抚摸着她垂落的发,嗯了一声。

这场战争从爆发到结束一共花了三年,结局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们聚少离多,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洛伦佐成功扩大了自己的兵工厂,成为西欧最大的军火商之一。

他往返于英国和法国,如同老谋深算的执棋者在驱动着每一个环节,以及加速连锁反应的发生。

非常有效。

哪怕他心中还挂念着远在奥地利的海德薇,他的妻子,可时间和战局也不允许他们见面太多。

信件往来便是唯一的联系方式。

他们不能在信中透露任何与国家和战局有关的信息,所以也只能谈论自己的一日三餐,以及天气怎么样。

但那也足够了。

海德薇是个很健谈的人,她写的信字迹清秀流畅,而且每一篇读起来都娓娓道来,如同来自英国的散文家一般。

“也许我娶了一个简奥斯汀。”他偶尔会开个玩笑。

意大利在第一年就投降了。

某位先生虽然对墨索里尼鄙夷而厌恶,但还是为这个国家惋惜了几秒钟。

——如果这个格局交给美第奇家族的人来处理,至少不会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紧接着是遥远的东方。

他们借助英国和美国的力量摆脱了侵略,似乎正在寻找更多的合作者。

德国是个很难对付的硬茬。

为了解决他,洛伦佐不得不坐飞机去了遥远的美国,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大笔的订单。

他真是在那边开了眼——

奇怪的发音,夸张的服装,还有所谓的汉堡和披萨。

难怪法国和英国互相看不对眼,但在讨论品味时都会一致讨厌美国。

等到了第三年的春天,德国终于投降了。

全世界都开始这场战事的告终欢呼庆祝,士兵们带着伤痕陆续返回故乡,在街头亲吻他们的爱人。

洛伦佐坐飞机回去的时候,忽然开始想海德薇在门口等待自己的样子。

她写的一沓又一沓信都被他亲手收好,还用鎏金印章编了号码,即使打散了也能很快排好顺序。

他感觉自己又年轻了起来。

野心勃勃,胸有成竹,而且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样,有些迫不及待的去见他的爱人。

海德薇果真等在那里,捧着花束满面笑容。

这位年轻的医生已经顺利毕业,而且为义务诊所服务了很久。

她如今成熟了许多,增添了几分坚毅又自信的气质,看起来独立而温柔。

洛伦佐在走近她时,一度加快脚步到快跑起来。

“我回来了。”他张开手把她抱在怀里,紧拥着她不断重复道:“我回来了……海德薇……”

“你如今已经是奥地利的英雄了,”美人笑着吻了下他的唇,伸手轻抚他的脸:“维也纳也一直在和平里,你很守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