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彻是一柄玄重刀,由于刀身厚重硕大,一般的刀术对它并不适用。

安化侍在十九年中也曾修习过江湖各大流派的刀法,虽说完全不如刀宗修行者的刀法威势,但刚猛如龙的力道皆是一脉相承。

他很喜欢拔刀术,但鬼彻根本没有适配的刀鞘,比自己还要高两头的刀身也不适合运用拔刀。

安化侍在一次次逃亡与复仇路上不断参悟,倒也总结出一种类似拔刀术的进攻手段,谓之拖刀斩!

一丈的距离并不遥远,安化侍拖刀在地脚踏十步后高高跃翔,双手擎刀于脑后朝季徒全力斩出一刀。

黑色的鬼彻在夜空里划过一道墨色暗光,自身重量和手腕拽起的澎湃惯性完美交融。

刀锋撕破凛冽无序的风尘与空气,在一丈之上画出一道肃杀长虹,握刀的两只手臂青筋暴起划过耳垂,朝着季徒的枣红面堂怒劈而下!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没有寻觅刁钻的角度,就这般光明正大地斩出一记大刀!

“好刀法,这少年年纪轻轻便已知晓身与气合之道,虽看得出非刀宗传承但自悟一派路数,果真是尚武的好苗子。”

佘穆庄淡淡品评一嘴,不过神色里没有赞许反而满是惋惜。

面对如此劈头盖脸的一刀,季徒果然按照约定一步都没退。

他根本不去看上方的黑色刀影,也不去理会那些扑面而来的煞气。他甚至都不打算打开身旁的匣子,就这般静静地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标准的佛家手印。

“咣——”

一声悠长的佛号随着某种撞击声一同传出。

头上的刀影和煞气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淡漠柔和的佛光。

季徒闭着眼睛静静吟诵佛经,佛性和鬼相在枣红的面庞上各占据半边。

他身前三尺出现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轻薄如纱吹弹可破,但却有股圣洁慈悲不可不尊的浩渺之感。

也正是这层看似脆弱如纸的光晕,将安化侍这凝聚全力的一刀完全阻隔下来。刀锋上的力道在光晕上如潺潺流水般稀释消融,刀身也和主人一起遭到强烈反噬被弹出一丈之外!

安化侍颇为狼狈地跌落回原来的位置,鬼彻刀脱手插在不远处仍在颤抖嗡鸣。虽说此等神兵利器并不会破损卷刃,但足以看出这一击他输得十分彻底。

砍在佛光障气上的反震力道着实庞大,鬼彻足足颤抖了十次呼吸的时辰方才堪堪化解。

插入大地的刀身周围泥土皆被震粉碎,好似掘墓一般令鬼彻刀足足往下又戳了好几段!

安化侍的手掌也在不住颤抖,之前受损的虎口再次崩裂出血,身上的两处剑伤也在隐隐溢血作痛。

唯一还算平静的便是他的面容,安化侍静静站起身子,走上前将鬼彻拔起,再次摆了一个标准的拖刀式。

即便握着鬼彻,他由于源炉被废也无法调动道宗真气加持入刀。方才那一刀仿若砍在了精钢神铁一般,令他四肢百骸里散乱的真气都好似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

“你做再多也是无用功,你破不掉我的罗汉守鹤的。”

季徒的神情依旧淡漠随意,丝毫不把安化侍这种纯粹江湖范儿的进攻放在眼里。

但这并未激怒安化侍,毕竟他也是顽强求生到今日的浴血之人,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蔑视与嘲讽便失了方寸。

“你这话好生熟悉,前段日子有个鸠摩和尚,吹嘘自己的佛门金身可以对抗老陆的本体,谁知最后被旱魃嚼得连渣滓都不剩!”

陆某人闻言顿觉面上有光,挺了挺老腰臭美得毫不掩饰。反倒是佘穆庄听闻此话一脸惊愕,看向陆某人的老眼中也多了更多谨慎。

而此时场中,少年提刀再次无畏向前。

第二刀!

依旧是一往无前虎山行的决绝气势,依旧是安化侍最为熟悉掌握的拖刀术,依旧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劈砍手法,依旧是季徒毫不正眼瞧看的冷漠蔑视。

斩下去!

漆黑的鬼彻再次来到季徒头上,熟悉的罗汉守鹤再次泛起佛光。一切和上一次看似没有任何区别,但接下来的结果却令佘穆庄瞪圆了老眼!

一丝血花,从季徒左侧额头飘飞而出。

虽然他早已意识到不对劲,但抽身的身法还是稍稍慢了半分。漆黑的刀锋和额头的皮肤擦拭而过,带走了一条人皮和两根新鲜修长的睫毛!

第二刀,完美怒劈而下!

“怎么回事?”

已经退到一丈外的季徒正捂着额头,不断有细密的血水从刀口处渗出。

他从没见过这种情景,但能清晰感知到刀锋落下的一瞬间,他的罗汉守鹤竟失灵了足足一次呼吸的时辰!

季徒有些迷惘地看向佘穆庄。

“师父,我的罗汉守鹤从未出现过如此情况。他明明只是一个源炉被废的家伙,可我怎么......”

佘穆庄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随即朝着陆某人深深地看了一眼。

“陆老鬼,这孩子竟然还是一名祭师,方才定规矩的时候你们没说,这算不算偷奸耍诈?”

陆某人一听便气炸了锅,呼呼喝喝撸胳膊挽袖子上前迈步。

“道爷儿揍你个仙人板板!你们能用源炉功法,又没规定说安小子不能用祭师的驭人术,规矩当初定完了都没异议,现在出来说是不是输不起?”

佘穆庄闻言挥挥袖子,似乎也不是那种强词夺理之人。不过他看向安化侍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极度凝重甚至隐隐有几分危险。

陆某人似乎洞悉他在想什么,当即满口警示地喊起莫名其妙的话。

“佘老头我告诉你,眼下你既然知道了也得给我藏着掖着,若是哪天安小子的底蕴被你给传出去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惹来杀身之祸,道爷儿我第一个宰了你的徒儿为他陪葬泄愤!”

这句看似关心过度的话着实暖心,毕竟安化侍一直找不到陆某人为自己着想的真正理由。

季徒此刻也明白了落败原因,刚刚安化侍在出刀瞬间对自己使用了祭师的驭人术。

虽说只是最基本的祭师功法,但同在锋境级别,祭师优势显露无遗。虽说只能控制季徒的神念意海一息闪瞬,但安化侍要得便是这一息的停顿来砍下这一刀!

季徒随意抹擦了两把,额头的伤口竟然已经快速止血结痂。

“佛宗金属性真气主气血与防御,不光天生拥有同阶最强的防御属性,其气血与恢复能力也首屈一指。但弊端是佛宗的进攻属性是同阶里最差的!”

八步赶蝉此时也站出来,朝着季徒慷慨陈词,看起来比平日里正常不少。

“你看似提出了一个谦让安公子的比试方法,实则在规避自己的弱项。眼下安公子直面你并击溃了你的强项,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夜里大风呼啸,吹得佘穆庄师徒面皮微疼。

季徒面目坦然地双手合十行礼,随即来到自己的匣子身前将它捡起。

“我努力过,这便够了。我承认我此间大意,但并非我技不如人。我的向道之心从未有过丝毫改变,以后我相信还会有和安公子再分高下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谁都能感受到季徒的舍得放下与强大的修行坚心。

“此子城府深不可测,未来定然非池中之物。”

陆某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之意,此刻相弘鸟的归属已经敲定,但八步赶蝉却轻轻拍了拍陆某人的胳膊。

“师父,安公子砍完那一刀后就一直跪在那里,似乎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