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登仙阁。

第七十七号审办台前,此刻人满为患。

陆潜站在人群中央面色铁青。

对面站着三位白衣绣竹的华服公子,皆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瞪视着他。

“我还当是哪家的狗杂种,原来是南平京人尽皆知的陆傻子。癞蛤蟆想吃长公主这块儿天鹅肉,你也不好好照照自己毛张全乎了嘛?”

一句话惹得满场哄笑。

有些人发自内心大呼畅快,有些人心有不忍却只能合群。

安化侍静静来到人群之中,面具下的双眸划过两抹冷焰。

他虽说和陆潜打交道不多,却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叶广陵,我们普通修士都是辛辛苦苦靠机缘点数争取名额,你们门阀修士的名额没了便抢我们的,咱们到底是谁真不要脸?”

陆潜此刻寸步不让与其针锋相对,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位普通修士,看来也是被叶广陵抢走了名额,只不过碍于身份皆敢怒不敢言,只得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谁准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被称为叶广陵的家伙掏出腰牌,在四周人群晃了一个来回,脸上带着一抹仿若至高无上的傲然蔑视。

“我们乃是叶家直系,我是当朝奉车都尉叶广陵,我身后二位乃是下都督府司马叶钱江,还有中牧监叶天恒!”

叶广陵身后二人抚扇浅笑,根本连正眼都不瞧看四周一眼,并心安理得地接受四周修士投来的艳羡目光。

安化侍很清楚,大家艳羡的根本不是此三者正五六品阶的官职,而是他们那实实在在的叶家身份。

安化侍算看出来了,叶苓茯带出来的后辈果真都极度类似。

一切以自己喜好行事从无任何顾忌,永远并坚定地笃信叶崇山是一块行走的免死金牌,一座赐予他们生杀予夺肆意妄为权势的雄伟高山。

此刻,叶广陵报出身家,嘴上那抹哂笑还在无限扩大。

他晃悠悠地来到陆潜身边,用手中腰牌轻轻抵住陆潜下颚,将他的脑袋缓缓扬起,将一根杂毛都没有的清秀鼻孔逐渐显露出来。

“这就是我们和你们这群臭鱼烂虾的差别,叶家一怒可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而你们再愤怒也不过是市井小闹可笑不堪!今日我们来晚了并不是我们的错,因为叶家永远都不可能有错,反倒是你这榆木脑袋带头闹事儿,这才是你们不考虑后果的大错特错!”

“把你的脏手拿开!”

陆潜一把拍掉叶广陵的腰牌,蹭蹭蹭后退三大步对其怒目而视。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也是命。你们来晚了没有名额就该认命,我们普通修士没义务去给你们的懒散结账!”

“怎么,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们杠上了?”

“我只是争取我应得的。”

“陆潜傻子,你这么犟,就不怕我直接派人拆了你的醉千殇?”

“要拆便拆,今日我应拿的内门名额,绝不会让给你这无赖刍狗!”

“好,很好,非常好!”

叶广陵连着大叫了三声,随即朝左侧微微扭过了头。

左后方的叶天恒忽然探手,随意抓取人群中一位锋境初期修士,一招锁喉横断便切飞了他的头颅!

“嘶——”

人群瞬间后退不少,一大片倒吸冷气的惊愕声响此起彼伏。

那颗头在天上转了几圈儿,宛若儒门书圣在凌空绘制一幅写意行草。最后吧嗒一声摔在地上,伴着真气的冲击力道直接压垮了半张脸的颧骨。

当庭杀人,锋境巅峰!

叶天恒面色不改依旧我行我素,而审办台的道长道童此刻亦不敢乱动通禀。

一切皆因为是叶家,所以根本无人敢动。

在整个南靖朝廷,似乎这种血腥无道的事情已然不算新鲜。

“你干什么?”

陆潜面色有些发白,他整日以剑杀酒从未杀过活人,自然也心中绵软见不得活人惨死。

叶广陵很显然也清楚这些门道,眼下他故意不去找陆潜的麻烦,就是想让他的愧疚层峦叠嶂,最后活活把陆潜从精神层面上彻底压垮!

“从现在开始,我每隔十次呼吸便让天恒杀一个人,现场若有胆敢溃逃者会优先屠戮!直到你跪下向我磕头认罪,用嘴叼起腰牌并双手捧还给我。你若一时不做我便杀一时之人,你若三刻不做我便杀光在场一众鼠辈!”

“轰——”

叶广陵右后身的叶钱江此刻排众而出,飞身来到大门脸儿前将门重重闭合,亦将满场普通修士的生路彻底断绝殆尽!

今日来参加考核的普通修士基本都在锋境中期以下,即便有天赋异禀者,没有家世背景天材地宝的充沛支撑,自然也不可能抵达太高的境界。

眼下,场中剩下的近千名普通修士异常绝望愤慨。

他们没有勇气去和叶家作对,也没有勇气去反抗叶钱江推开门闩。

只要还在南平京中,他们就不敢去随意触怒叶家的任何一条虎须,否则带来的将是自己无法选择的死法与死相!

当然,他们互相之间也完全陌生,即便他们都很熟悉,也决然不可能团结起来反抗叶广陵的暴行。

江湖里人性的弱点,在修行界依旧完美延续。

一众修士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只有去欺辱同类就范,只有陆潜牺牲掉自己的尊严与气度,其他人就能够踩着同类的屈辱,安然无恙地离开大道登仙阁的正门门槛儿。

所以,和叶广陵预想中一样的辱骂开始了。

“跪下!”

“陆公子,你赶紧听他的,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名额没了还会有下次,你犯什么傻啊你!”

叶天恒完全按照叶广陵吩咐行事,已经开始每隔十次呼吸便出手一次。

陆潜双拳紧攥地站在人群正中央,他感觉自己像个众人厌恶的滑稽丑角儿,双眸溢血眼眶发青地瞪着对面的叶广陵,一口整天嘻嘻哈哈的银牙此刻也咬出了血。

人头一颗又一颗的抛飞。

中间偶尔有人反抗,但无奈修为不济还是被彻底斩杀。

新鲜的罪恶血液四散激射,场中渐渐汇成一幅工笔写意画,死不瞑目的数颗头颅点缀其间,冒着热气却令陆潜感到凄寒彻骨。

而叶广陵,此刻正朝脸上扇着折扇。

观其神情,似乎对空气中弥漫的血味浓度并不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