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强食的世界,向来不分贵贱美丑。

门阀世家欺凌平民,平民中亦有穷山恶水。

安化侍自小便看过太多,他远远见过比这更血腥残酷的世界,因为他就是在更为血腥残酷的世界中长大的人。

“陆公子,我曾经在南淮一座老宅中拼死搏杀,那时候我就想过,只要我的手上还有刀,就绝不会被权势欺凌。现在我有些改观了,并非因为我成了门客,而是我觉得只要顾全自己,就没有什么丢脸或不齿之说。”

言罢,安化侍卸下腰间腰牌递给陆潜,随即指了指最左侧的锁链。

“我和你虽相交不深,却也不忍心看你出事。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比你还厌恶南靖这些世家门阀。但我们现在的目的是进入内门之中,我要做什么你别管,我知道你需要靠修行出人头地,迎娶长公主才是你要考虑的要事,其它事情全当狗放屁便好!”

陆潜也是聪明人,当即便明白了安化侍的意思,只是却没有伸手去接。

“令狐兄,你若是把腰牌给我了,那你又该怎么办?我知道你修为比我高深,可你也说了锁链上不止一位门阀子弟把守,若是一旦失足可就悔之晚矣啊。”

“你不用管我,我从来都笃信我的实力,我也从不拿我的身家性命逞能。若今日我没信心走过去,说实话我绝不会把腰牌给你,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没什么不可说的。但我知道你仅凭自己绝对走不过去,这也是我为你好所以直接挑明的。”

安化侍言语中丝毫不留情面,不过陆潜却没有生气,毕竟他能听出安化侍是真在为他着想。

陆潜接过腰牌,按照安化侍的指示找到了澹台家所在的锁链处。

“见到人直接递上我的腰牌,若是有其它修士拦路万万不可手软,因为这条路上没有人会真的怜惜你的命。眼下其他人和你一样使用不了真气神通,而你吃过我的药体力应该比他们好,只要前路无阻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化侍说罢便走,不给陆潜任何回旋的余地。

陆潜也从不矫情,将安化侍的腰牌叼在嘴上,眼神冷峻地跳下锁链开始攀援。

这就是陆潜好的地方,从来都不多嘴过问一句安化侍要做什么,安化侍此刻站在另外两条锁链的中央位置,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叶家把守的那条。

虽说祝南师已经和叶苓茯串通一气想搞死自己,但安化侍却把先后顺序分得清楚明白。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向叶家与澹台家复仇,而将舒家八千英魂直接逼上绝路的直接罪魁祸首便是叶家。

因此,安化侍决定此番干一票大的。

其实让陆潜跟在自己身后最为稳妥,但他毕竟是个没杀过人的家伙,心慈手软也见不得太多血腥,而安化侍此次已经全部想好,他踏上中间这条锁链就是要去杀人的!

一个能让叶家气得七窍生烟的计划在脑中酝酿完毕,这条路上把守的叶家修士也会受制于禁锢法则,对他来说无异于砧板上的鲜肉,可随他心意去胡乱宰割!

黑衣公子打开刀匣,掏出了那把恶贯满盈的丑陋玄重刀。

复仇的少年戴好面具,拖着鬼彻跳下锁链钻入雾气之中。

而此刻,在百丈长的锁链对面山峰,有一处巨大的山崖平台。

一方太极高坛占据了大半位置,正是此次道门内门考核的最终场地清净坛。

一排排青衣佩剑的道家修士站成方阵,皆气度沉凝臂搭长尾拂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不属于道家的高傲自满,因为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人上之人,都是在修行界里备受尊崇的顶级道宗大派的内门弟子。

九位年岁稍长的道士站在前方,正望着悬崖外的浓郁山雾悠哉闲谈。

其中以三位道长最为引人瞩目,其余六位都在随声附和不主动挑起话题,一眼便能看出地位高下长幼尊卑。

这三位两男一女,两位男修士分别佩戴叶家与祝家腰牌,女修士则佩戴着澹台家的腰牌,看来皆是三大家族在内门中的砥柱存在。

“良镛道长,此次纳新听说比上次人数多了不少,看来这铁索连环应该又是一片血雨腥风啊。”

说话的是祝家道长,一身道袍皆是江南织造局出产的云桑棉所制,造价不菲却观之低调自然,能看出祝家一脉相承的儒雅矫情劲儿。

他腰间的腰牌亦是南淮老玉打造,上面刻着祝枯荣三个篆字。

“枯荣道长,你又不像老九那般常年躲在山里,这一年两次的场景应该看惯了才是。”

被称为良镛道长的家伙正是叶家一脉,和叶苓茯一样目中无人傲气凌然。身后附和的六位道长中有个矮小老头,闻言缩缩脖子吹了两下胡须,应该便是叶良镛口中嘲讽轻视的那位老九。

眼下众人皆以叶良镛马首是瞻,叶良镛也完全习惯了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不过唯有一人对他不冷不热,那便是持有澹台腰牌的女性道长。

叶良镛看了看她,眼角少见地闪过几抹温润,言语中也变得和善许多。

“椿师妹,这些年澹台家没什么好的苗子进来,一会儿等这批新弟子走过来了,让师兄我挑选一批,送到你的清凉山上可好?”

澹台椿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从五官眉眼能看出是标准的美人胚子,现在依旧风韵犹存有惑乱众生之相,只不过闻言却没给叶良镛半分好脸色瞧。

后面清凉山弟子中蹿出一位少女,人还未到声却先至,正是鬼马精灵的澹台夭夭。

“叶师伯您这话就不好听了,您在朝堂里不过是大行台尚书令,我爷爷对你可向来都照顾有加。按说挑选也应当是我们清凉山先挑才是,结果每次都是你这不知羞的臭伯伯先抢好苗子!”

澹台夭夭这话可没给叶良镛留情面,说罢后朝他做了两个鬼脸儿,惹得一众道长皆笑逐颜开,却又都一脸宠溺没有半分气恼神色。

按道理说澹台夭夭此举属实不敬,可她是澹台洪烨的亲孙女,澹台洪烨是南靖当朝百官魁首的太师,即便叶崇山亲临也不敢说太硬的话,更遑论叶良镛这位道门一山掌座了。

“这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了,既然夭夭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位做师伯的也不能吝啬,一会儿新弟子都过来了,就让你先挑选一个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