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将太阴蛇眸开启到极限状态,在极远处看到了一抹紫色暗光。

它仿若漆黑夜空里闪耀的紫薇星辰,虽渺小遥远却足够清晰可辨。

安化侍提起真气不再耽搁,鬼彻化为一道黑色流星朝暗光处迅捷狂奔,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扇门。

一扇极度突兀凌空悬浮于黑夜之中的门。

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晓得被何种力量禁锢在黑暗虚空之中,安化侍绕着它转了一整圈,并未发现有其它事物。

除了门,还是门。

安化侍对这扇门并不陌生,正是和大道登仙阁中见到的无序间一模一样,破破烂烂宛若柴房门扉一般杂草丛生,隐隐间还有一股陈酿多年的霉味儿涌现。

“呼——”

安化侍悬浮在门前静静舒了一口气。

门楣上那副对联依旧破败醒目:

上联:佛不是道,佛取代道,不佛不道,没有门道。

下联:佛本是道,佛亦有道,又佛又道,有点味道。

横批:知不知道。

安化侍对之前的两次交手记忆犹新,根据他初步估测,内门的老僧至少是一位空境大能,只不过被此地囚禁而束缚了绝大多数神通修为,以至于在第一次交手时,安化侍施展罗睺明禅十三道秘法强行提升修为至大宗师境后,勉强能从其掌控中逃脱出来。

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就像周老九所说那般,他自己的太古熔炉体绝对拖不得,而且四国连婴在半年后就会到来,因此眼下他不得不去面对门内的一切。

他再次施展鬼彻遁甲,黑色的刀液将他周身包裹殆尽,藏海魔经运转全身且祭出神秘绿簪,一切准备妥当后重重推向门闩。

“吱——呀”

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本来以为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开启的木门竟未上锁!

安化侍透过门缝瞧看,里面虽依旧黑暗却隐隐有石壁显现,很明显和四周的空旷地域不属于同一空间,应该是某位绝顶高人施展了空间秘术,在这太玄山地底山腹内又单独开辟了域中之域界。

一旦踏入门内,便又是另一方天地。

桑田沧海?

安化侍首先便想到了这个,可下一刻便缓缓摇头自我否定,毕竟若桑田沧海这般容易就能寻到进入,那也不至于五百年来都未被人重新发现,太玄山也不至于没落到现在这般荒凉田地了。

安化侍将门缝完全推开,定气凝神满溢戒备地迈步入内。

门内不再是一片黑暗的虚空,脚下开始出现了路,前方亦隐隐出现了紫色的光源。

安化侍立刻警惕起来,紫色真气正是天照宗祭师的真气色泽,他自己也是一位祭师,对这种真气属性很了解,之前和老僧对弈之时也早已知晓,这老僧正是一位境界恐怖的大祭师。

清脆的踱步声响彻在门内地域,还未走几步便听到吱呀一声,回头瞧瞧来时的木门已重新闭合,仿若这里的一切都在某种存在的掌控之中!

安化侍见状虽谨慎却并无退却,毕竟目前他已经没有更多退路可言。

门内地域貌似又回到洞窟之中,四周是光滑潮湿的水润洞壁,只不过比祝庆坤用洪鸠剑轰出来的那条狭长洞穴款阔数倍,以他近乎九尺的身高站在其中竟丝毫不觉压抑,这倒让安化侍感觉稍稍踏实起来。

他一路不停往前行走,没有随意使用御器飞行,毕竟眼前即将要面对的家伙令他不得掉以轻心。

这段路比想象中要悠长,安化侍足足走了将近三个时辰,眼前的紫色光源才显露出其真容,自身亦走出洞窟来到了一片更为广阔的空间。

眼前视野逐渐开阔,太阴蛇眸可清晰将周遭环境完美捕捉。

在他面前乃是一片极度巨大的水潭,水潭四周被高耸不见尽头的悬崖峭壁包裹,峭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交错复杂的巨大铁链,在铁链交错最密集处有一方铁囚笼,紫色真气光源就是从那里隐隐透发而出。

这场景让安化侍想到了黑白世界,想到了苍梧岭那方囚禁令狐睛明的大青山,不过眼前所感知的真气波动定然没有令狐睛明恐怖,毕竟令狐老魔可是和旧水一个等级的伪天境老祖,现在也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令狐睛明,安化侍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了一个冷战。

他定定心神御器飞行,一路穿过无数道巨大铁锁后来至囚笼近前,赫然瞧见了囚笼中有位盘坐老僧,和他之前在大道登仙阁里感知到的那位一模一样!

头上的戒疤能很明显看出其僧人身份,只不过这家伙根本不穿袈裟僧衣,反倒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宽大袍子,乍一瞧看仿若乡野驱邪避煞的巫婆祭祀一般诡谲隐秘。

不同于鸠摩和尚的一脸伪善,也不同于令狐睛明的故作慈悲,面前的老僧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气凛然。

他的面相让安化侍观之有些心悸,随便一瞧便知绝非善类,且完全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丝毫不收敛也不伪装自己的怨毒与狠辣,这倒让安化侍对他的初印象好了不少。

毕竟相比于他这种坦诚相告的恶,总好过鸠摩与令狐睛明那种虚与委蛇。

这老僧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相当萎靡,他裹着袍子蜷缩在囚笼的一角,好似受了风寒一般不断打着寒颤,见到安化侍到来面色上稍有动容,不过却只字未提依旧静默,远远观之好似一具风干蠕动的尸体。

“出来吧。”

安化侍也没有先搭理老僧,反倒朝着老僧所处角落后方喊了一嘴。

在他刚刚到来时,安化侍便已感知到囚笼处不止一人,此刻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自然所有人都得出来打个照面儿。

“恶人!舒家余孽!诬陷祝哥哥的恶人!”

黑暗里冒出一声少年呼喝,听起来还很稚嫩,很明显极度缺乏江湖历练,正是祝南师的跟屁虫游牧扬的声音。

没过多久,游牧扬像猿猴一般从老僧身后的黑暗中蹿出,不过他很明显被安化侍吓着了,此刻躲在老僧边上紧紧抱住囚笼栅栏,眼神满溢仇视地瞪着安化侍的眉弓。

“他不仁我自然不义,我仅仅只是诬陷他而已,他却不自量力得派你们一帮乌合之众来取我性命,照此说来谁又是真的恶人?”

“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是舒家余孽本就该千刀万剐!祝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世上只有祝哥哥和师父永远是对的!”

小柚子游牧扬越说越神情激愤,安化侍实在是懒得跟他掰扯下去,随手弹出一道指劲封住了他的嘴巴,只剩下一连串呜呜声在黑暗里回荡。

“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还是跟你家祝哥哥学学如何摇尾乞怜,再来我这里跟我卖弄口条吧。”

一语言罢,安化侍将视线看向老僧。

刚刚他的封口术并无任何恶意,老僧也未拦阻依旧静默以对,只不过他似乎对游牧扬极度宠爱,见安化侍这般立刻冷下脸来。

本就眉目不善的面相稍稍配上负面的气场,立刻将他那张天生凶厉的脸庞演绎得活色生香,安化侍瞬间想到了吴安全在给周老九守灵时制作的诡异纸扎人,和老僧这张老脸简直相似到孪生一样。

“大师,我无心加害你的宝贝徒儿,今天我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不用见了我这般紧张。”

安化侍指了指老僧在发颤的身体,颇为气人地调侃了一嘴。

老僧闻言面色更加懊丧,很明显这并不是普通的樊笼,他在其中也受到了非人般的苦难折磨,眼下不断抽搐的现状亦是完全不由自主,只不过被一位小辈如此奚落,他即便再羸弱也是忍不了的。

“小子,你竟敢主动找上老衲,还敢在我面前言语轻浮,你难道不怕死嘛?”

“自然是怕的,不过我观大师你已不堪重负,想必前两次与我交手耗费了你不少真元,此刻即便你我再斗上一番,大不了我再使用一次罗睺明禅十三道秘法逃脱便是。”

安化侍故意道出罗睺功法名讳,他想要探探这老僧究竟见识几何。

果不其然,听闻罗睺功法的老僧眉目大惊,随即便是一脸恍然,最后只剩下一脸怨毒的褶皱。

“我在大道登仙阁感知到的气息果然没错,你当真是旧水那位的选中之人,不过小子你如此托大还是太小看老衲了,虽说我眼下已穷途末路,可宰了你给我徒儿出口恶气的底蕴还是有的!”

这话说到了游牧扬心坎里,游牧扬在一旁不断帮腔怂恿,当然他的嘴巴还是被封住的状态,怎么说都像是柴犬一般呜呜不清。

“我说大师,你到底是僧人还是祭师,我遇到像你这般不伦不类的家伙也不少,可像你这么把喜怒流于表象者还是第一个。”

“凡夫俗子怎能和老衲相比,老衲早已非人,老衲乃是佛。”

“我可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佛。”

“小子,你又未见过佛,又怎知佛是慈眉善目?”

老僧这话把安化侍说得一愣。

的确,他没见过佛。

所谓佛祖乃是佛宗的自有称谓,一般泛指修为达到老祖级及以上的修行者,当世已经很难再出现老祖级人物,因而近五百年来佛祖也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

安化侍当然不信这老僧会是老祖级人物,当即直入主题敞开天窗说亮话。

“大师,你是不是顾苍生?”

此话一出口,老僧的面色骤然聚成一团,一旁的游牧扬亦是满脸惊愕!

很明显,他们都没料到安化侍会知晓,而从他们的表情中安化侍也能读出来,他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果然,听到此话的老僧面色阴晴不定,许久才恢复成正常的阴翳状态。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放在五百年前,根本没有人敢如此直呼我的名讳。”

这话说得满溢感慨苍凉,随便幽幽一嘴,便好似将时光拉到了好远好远。

“别人不敢是因为别人害怕大师,担心随意冒犯会遭遇到灭顶之灾祸,我现在敢是因为我不害怕大师,我此番是为了帮大师脱困而来,再者说数百年没被人喊过名字也着实太可怜了,我不但喊我还要多喊几声,算是我帮大师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