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钻心剧痛!

安化侍此刻既喜悦又发愁。

喜悦的是他已经恢复了神识与听觉,四周不再有风雷大噪的厮杀声,他彻彻底底脱离了太极诛魔大阵,可发愁的是身体实在是伤的很严重,严重到吃了一整朵彼岸花也没有恢复,严重到太古熔炉体的自愈能力都降低许多。

不应该啊?

安化侍心中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完全觉醒太古熔炉体后,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以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即便伤势已经白骨显露,太古熔炉也会熊熊燃烧不断自愈伤势,可眼下不光吃了彼岸花不奏效,内视之下竟然瞧见太古熔炉也偃旗息鼓。

完全觉醒的太古熔炉......熄灭了?

这个消息简直像是晴天霹雳,这比直接杀了安化侍还令他难受!

安化侍不信邪,此刻他根本抬不起一根手指,更别提扭动脖颈和说话了,他奋力地催动神识内视自身状态,得到的结果竟比预想之中还要悲催几分。

浑身皮肤被雷火烤的外焦里嫩,能看出彼岸花发挥了一些作用,此刻已经全部结痂但剧痛难忍。

五脏六腑皆有极其严重的损伤,全身所有筋脉好似堵塞一般毫不顺畅,太古熔炉和蛇魔阴胎完全处于寂灭状态,藏海魔纹也不流出丝毫祭师源流,唯有后脑神宫还剩少部分能够催动神念,可稍稍一动便会牵扯头皮痛得灵魂出窍!

安化侍很想大喊大叫,也很想嚎啕大哭,可眼下他做不了任何情绪动作,貌似整具身体不属于自己一般完全失控。

在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无望后,安化侍也接受了自己的颓废现状,当然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安化侍静静回想了一番,感觉应当是之前在对抗太极诛魔大阵时太过摧残自身,压榨每一分身体潜能对抗大阵,导致了眼下身体近乎报废的悲惨后果。

还有便是最后公羊子施展的大光阴之力,安化侍这还是第一次经历空间与时间大法则的双重折磨,身体不适应产生反噬现象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安化侍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至于落到现如今这种油尽灯枯的田地!

他想把眼皮彻底睁开瞧瞧周围环境,无奈实在是没有力气做到,又尝试了许多次后安化侍也释然了,眼下最起码保住了性命无碍,其它的也就一切随缘吧。

就这样,安化侍一躺就是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以来伤势不知有没有好转,最起码安化侍自身还是没有知觉,不过他能听到有人在撬开他的嘴巴,往他的口中灌输某种药液。

又过了一个月,安化侍总算能勉强睁开眼皮,也第一次瞧见了周遭的具体环境。

头顶是木质结构的房梁,看起来貌似在一间客栈的客房内,他拼尽全力扭动脖子,将四周粗略扫视一番,发觉好像是在一幢低矮的木屋之中,因为他能看到窗外飘进来的金色秋叶,还有更远方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

安化侍还看到了给自己喂药的家伙,那是一位长相憨厚的小书童,每天准时来到安化侍床榻前喂他喝三次药,每次喂药后便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捧出一大碗红烧肉盖饭径自吃喝。

安化侍若说不馋是不可能的,可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只能静悄悄地看着小书童大快朵颐。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第三个月末,安化侍总算能喝出药的味道了。

此时的他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四肢的剧痛也减轻了不少,就是挪动起来还是难上加难,简直连瘸子都比自己利索大方。

安化侍已经品尝出药液并非凡物,里面的每一味药材他都异常熟悉,竟然是用婆罗迦叶熬制的药汤!

“小娃娃,现在是几月份了?”

“南靖历一六一年十月十三,大哥哥!”

小书童一边嚼着肉一边嘟囔着,这三个月来安化侍天天看他吃肉,也亲眼目睹了他胖成球的完整过程。

“小娃娃,究竟什么时候,赐予你药方的老爷爷才准我去见他?”

安化侍已经猜到是公羊子,不过小娃娃每次都不肯将公羊子唤来,按他的话说是公羊子有过交待,他若是还想天天吃到红烧肉,就必须按照公羊子的交待行事。

“大哥哥,老爷爷跟我说的很清楚,什么时候你能自己下地行走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带你去见他!”

安化侍闻言倒也不着急,毕竟身体已经成了这般鬼样子,他的心绪此刻倒是淡泊如水。

“入秋了啊......”

时光如水,匆匆又划过了三个月。

安化侍已经完全能够下地行走了,虽说需要拄着拐杖,但总比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强太多。

小娃娃见他这般满脸不快,毕竟这意味着安化侍可以去见公羊子,而他的红烧肉肥差也至此到头了,不过他还是遵守约定扶着安化侍出了门。

几个月没见过太阳的安化侍有些不大适应,此时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弱不禁风,虽说体态依旧是高大魁梧,可随便一阵寒风就能让他打好久哆嗦。

“咦(河南腔),大哥哥你这身子骨还不如我哩!”

“别调皮,再说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这几个月来安化侍早已跟小书童混熟了,此刻一大一小一边调侃一边走出院子,迎面是一副安宁祥和的村落景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宛若世外桃源一般和谐错落。

安化侍跟着书童走了半个时辰,二人一直来到一株大槐树下。

安化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槐树,足足有十人合抱的尺寸,一位样貌猥琐的白衣道士正躺在树下的摇椅上,正是带着安化侍逃离内门世界的公羊子。

“师父!”

安化侍再见到公羊子情绪激动,来到他面前立刻大礼参拜。

此刻他完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公羊子,毕竟若非公羊子出手相助,安化侍肯定是必死无疑。

“赶紧起来,咱们爷俩还客套啥?”

公羊子见了安化侍轻轻摆手,随即指了指摇椅身旁的竹凳,示意安化侍坐下说话。

安化侍此刻也心情大好,听话地来到他身旁缓缓坐下,一边坐一边痛的龇牙咧嘴。

公羊子望见他这般模样哈哈大笑,笑容异常猥琐开怀,满脸都写满了幸灾乐祸。

安化侍见状丝毫不恼,毕竟自己的命都是公羊子给的,再者说公羊子可是当世为数不多让安化侍感到温暖的旧人,安化侍此刻只是有些许好奇。

“师父,你看起来比在凌天阁中开朗不少,这才是我印象里的你嘛!”

面对此话的公羊子楞了一下,随即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果然又回到了安化侍印象中那个为老不尊的猥琐模样。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公羊子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安化侍还在兴头上也没瞧看出来。

“看你性命无碍就好,道宗现在早已经乌烟瘴气,为了一个相柳啥事都干得出来,不过他们想欺负我家徒儿,恐怕还是太臭不要脸了!”

公羊子像个地痞流氓般朝旁边乱啐,安化侍却越看越觉得舒心开怀,毕竟自小他认识的公羊子就是这般模样,反倒是凌天阁里的他让安化侍十分陌生。

安化侍漂泊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重新找到这种极度亲近的依靠感觉,令他对这苦难的人生世道又多了几分向往,而且得知自家师父还是位大名鼎鼎的巨擘级大人物后,安化侍感觉向叶家复仇的前路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师父,你之前瞒得我好苦啊。”

“咳,一言难尽呐,总之你没事就好。”

公羊子朝安化侍咧嘴笑笑,安化侍有些注意到公羊子的笑容勉强了,当即心中也升起一丝疑问。

“师父,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当初我舒家被血洗灭门,你那时又在哪里?”

安化侍这话没有用任何质问语气,毕竟自家的血仇和公羊子本就没有关系,他只是不理解这背后的因果,毕竟他知道公羊子和温叔牙的交情匪浅,按道理说不应该袖手旁观才对。

一提到此话,公羊子即便痞里痞气,也不禁正襟危坐收起玩闹。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没错道爷我是巨擘不假,可当年那场灭门我实在是阻止不了,你要知道舒家家主可是舒华黎,那可是比我要厉害十倍的狠茬子,连他最终都只能赴绝地求死,我一个老道士又能起多大作用啊。”

“师父,难道说当年剿灭舒家的乾星门之变,叶家与澹台家出动了足以碾压舒家的大人物底蕴?”

安化侍不傻,自然能听出公羊子的意思。

公羊子闻言点头,表情里竟有一丝丝惧怕的神色,足以得见当初那场震惊天下的舒家覆灭之战,究竟有多么惊世骇俗惨不忍睹!

安化侍有些沉默,他紧紧地攥紧拳头,脑海中又想起舒家八千忠魂送自己离开苍梧岭时的悲壮高歌。

“安儿,复仇不是小事,叶家底蕴远远不止一个叶崇山,你还需从长计议。”

“我知道的师父,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舒家的一滴血都不会白流!”

安化侍言罢也收起情绪,他向来都是能将仇恨深埋心底的人,当即又挤出一副笑脸朝向公羊子,但眼角的泪花却实在是收不住。

也不知怎么的,这段日子安化侍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爷们了。

“师父,眼下爷爷走了,陆某人师父也为了救我死了,只剩下你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留存于世,我不需要你陪我去向叶家复仇,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听闻此话的公羊子立刻面目悲戚,一抹安化侍未曾领会的哀伤在他脸上肆意蔓延。

他举起苍老的手掌帮安化侍拭泪,结果却被安化侍一把攥住了袖口的手腕。

手腕处,上次见到已经被扯断的链条竟再次完好无损,安化侍顺着链条一直往后看,发现公羊子竟将自己和身后的大槐树锁在了一起!

“师父,你这又是为何?”

“安儿,无大碍的,是我自己想......囚住我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