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象骨闻言转身一笑,笑得千娇百媚极为娘炮,令安化侍裤裆一紧又是一阵作呕。

“柳道友,好好说话,控制你的骚。”

“抱歉,习惯了。”

话虽这么说,柳象骨此刻的眼神却满溢欣赏,因为他明白安化侍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读懂了他话中之意。

“说起来,俺们陆地宗门之所以能够重新崛起,完全要感谢大宗主的一手操持,若是没有她的雷霆手段,恐怕俺们会一直被人瞧不起,根本不会有今日的辉煌,更不会被令狐睛明这种重生老魔惦记。”

柳象骨稍稍感慨一嘴,安化侍闻言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他说。

“实不相瞒,俺们所有门徒都不清楚大宗主的由来,她就好像上天派来拯救宗门于水火一般突兀出现,这些年也饱受了许多宗门长老的怀疑冷眼,可这些她全都扛了下来,眼下天照宗可以没有底蕴长老,但不可以没有大宗主!”

安化侍点点头,他之前也听说过很多关于大宗主的传说。

这位突然出现的大宗主上位时间不足百年,但却将一潭死水般的天照陆宗彻底扎根南疆,还率领着宗门弟子一路站稳脚跟,让所有漂泊在整片大陆上的祭师都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盖世人杰。

“柳道友,据你所知这令狐睛明眼下到哪一地步了?”

安化侍并未随意窥探柳象骨其它记忆,因而此刻只得出言发问。

“不太好说,俺只知道他在东陈闹出了极大动静,眼下修行界都已知晓他归来的消息,不过他这些年一直都还算隐匿行事,如此大动干戈聚众进犯我宗,还实属是头一遭!”

“所以说你现在心中纠结,不知道是否该去做这个炮灰。”

安化侍一语道破柳象骨的心思,柳象骨也是个光明磊落的胆怯之辈,闻言点点头落落大方。

“不错,我知道我即便去了也只是送死,毫无用处的衷心只会徒增血腥伤亡,大宗主也早就听到了风声,鼓励我们有生力量全部远走他乡,只留下誓死之辈陪她一同面对令狐老祖!”

说到此处的柳象骨不禁潸然泪下,他虽竭力克制用男子的语气说话,可举手投足间还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安化侍本是极讨厌他这股娘娘腔的,可此时此刻却忽然讨厌不起来,反倒是有种替其哀婉的同情感触。

的确,对于柳象骨和其它远走的祭师来说,此时此刻的心境应该大多都是一样的。

若是龟缩不出,心中的坎儿过不去,眼睁睁看着宗门陷落不管,对他们来讲完全就是不忠不义。

若是贸然前往,得到的结果无异于多几具尸体,毕竟没人能面对一位复生的老祖有任何生机,这完全就是一场毫无变数的抵抗,若是因此而磨灭了宗门复兴的种子,完全是辜负了大宗主的一片赤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宗门最大的不忠。

明知必死还要前往的愚忠是不可取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也是没错的,当然舍生取义求得内心宁静的傻子也是值得敬佩的。

怎么做都是对,也全部都是错。

安化侍完全理解他,只不过在这个事情上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安道友,你觉得何谓忠诚?”

“我不知道,我向来心中没有什么家国大义,我只管我自己的吃穿温饱,这点抱歉我真的帮不上你。”

“安道友,那大宗主对你可是有恩?她教你修行还借你使用四十七年的玄厄光明坛,致使她四十七年都荒废了修行,即便是面对如此艰难的困境,俺觉得大宗主不可能没有预兆,可她还是选择成全你,你可知这份恩情有多重?”

“知道,足足五百年修行之功!”

安化侍毫不掩饰,的确在玄厄光明坛上修炼不同于凡世,四十七年的光阴足够获取将近五百年的修行硕果,若是大宗主自己使用玄厄光明坛修炼四十七年,最起码眼下应该能更有进境和筹码。

柳象骨见状缓缓点头,双眼泛红还是忍不住啜泣。

“那俺问你,现在你的大恩人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可愿去报恩以死相守?”

“这个......暂且不能,以后也不能。”

安化侍倒是没有多想,仅仅用了几次呼吸便给了答案。

“为何?”

柳象骨盯着他的眉眼,很显然想从安化侍这里得到一些启迪。

“很简单,因为我身上还欠着其他人给予的恩情,所以我还得活着去还债,大宗主对我有恩是不假,可就好比我即将前往的鬼宗,其实是要去吊唁我的恩师,当初他为我而死,傻得让我心疼,我现在要去为他祭拜守灵。”

说到此处的安化侍也百感交集,顿了顿嗓子才继续往下说。

“再有,即便是没有这些我也不会去,毕竟无脑送死对我来说完全不可取,生也命也活着才是根本,一切为了信仰与良心安宁的送死行径,在我看来都是彻头彻尾的白痴做派!”

说完此话,安化侍又拍拍柳象骨的肩头。

柳象骨闻言若有所思,半晌后转回身子默默离开,走了半晌后忽然又转回头来。

“若是你们杀了玄血童祖,请将其原地埋葬并洒满其精血,我会循着方位来找他进行祭拜。”

“阁下果然重情重义,那为何不跟我斗到底,拦着我不去杀他岂不是更好?”

安化侍略带调侃的逗了他一嘴。

“得了吧,有你拦着俺老柳可不白费力气,寻求良心安宁的白痴做派俺可不做,再说那癞蛤蟆也不至于我为他那般纠结。”

说完此话的柳象骨似乎找到了答案,只不过他的表情还是不轻松,但相比于之前已经少了很多痛苦。

当下他自行离去不再耽搁,安化侍回身看看空海,发现他已经在不远处盘膝打坐多时了。

安化侍上前将他叫起,空海此刻的眼神也有几分迷惘,很明显还没从之前安化侍的问话中解脱出来。

“空海,我已经打听到鬼宗山门所在,不过那玄血童祖并未逃往鬼宗,他被我斩断头颅身上携带魔气,我会给你指引方位前去寻觅,看来你我要分道扬镳了。”

安化侍说完,空海的反应并不热切,反倒依旧还处在径自迷惘之中。

“怎么了?”

安化侍不太理解这些佛修,他很明白空海的修佛之心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越是他这种家伙越容易钻牛角尖,时不时就会把自己陷进去以至无法自拔。

果不其然,此刻的空海双手合十口诵观音法咒,一遍又一遍许久才朝安化侍开口。

“安施主,我有些分不清善恶了。”

“是因为我之前说的话?”

安化侍轻声问了一嘴,空海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小僧不知,小僧的善恶观向来都直白无趣,但凡嗜杀无道便是恶,安贫乐道便是善,可听安施主方才一说,我若是杀了玄血童祖便也是作恶,岂不知我佛如来讲求行善积德,到底是行哪门子善,又是积哪门子德?”

“这话你得去问你们的佛祖。”

安化侍笑笑耸耸肩膀,空海闻言却又叹了口大气。

“佛宗已经覆灭,佛祖已经升天,开示明悟的妙音早已不现于尘世,大乘佛法也寻不到半点行踪,我苦苦追求古佛道直至今日,皆是我踽踽独行没有傍立之人,眼下实在不知是否该继续走下去了,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前路。”

“那便不去看,抬开脚迈起步子,前方你只管走,走了便是路。”

安化侍抿起左侧嘴角微微浅笑。

“我佛如来,有缘再见。”

空海朝安化侍静静合十叩拜,随即缓缓朝着安化侍指示的方向迤逦而行。

安化侍的确给他指引了正确的方向,玄血童祖的确是朝着此方向逃匿的,只不过更具体的细节他没有告知,毕竟眼下的空海是否还有杀玄血童祖的念头,安化侍也已经拿捏不准了。

的确,世间有善人便有恶人。

恶人大多十恶不赦,但活在世上便有其存在的道理。

有些人想打破道理,有些人想固守道理。

往往到了最后,都会变得神经兮兮却说不出任何道理。

安化侍望着已经消失无踪的柳象骨,又瞧瞧四下被他搞得破败混乱的一片狼藉,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空海和尚飘荡飞舞的僧衣后摆上,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无处言说。

空海和尚的背影满是沉重,安化侍知晓他的佛心开始动摇了。

他的身形依旧是不动如山,将四散飘飞的僧衣下摆显得不那么恣意。

安化侍抖擞精神也不再多想,正如他所说那般,眼下的他不会无脑回到天照陆宗去跟令狐睛明拼命,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必要,毕竟他从小就听温叔牙的话,像他这种孤苦伶仃的孩子,世道都不曾管,更没那个心情去管世道。

安化侍架起鬼彻不再耽搁,他已经从柳象骨的神念意海中获取了鬼宗的讯息,之前柳象骨经常和玄血童祖结伴在鬼宗内畅饮相聚,此刻有了柳象骨的记忆,寻找起来已经完全不算难事。

于是,安化侍轻轻拍了两下鬼彻的背脊。

“老伙计,我们去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