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凌空游走好似闲庭信步。

邢悼熔怒火中烧偏偏无可奈何。

摆在邢悼熔面前的选择很骨感,若是他不施展凝境巨擘实力,便根本无法在安化侍面前讨到半点便宜,更不可能越过安化侍攻下这座西南要塞。

可若是强开凝境神通,那虚幻缥缈的修士箴言又如梦魇般萦绕,令他一时间如百爪挠心般不知从何抉择,擎天撼地的身躯站在数十万大军视野范围内,着实是进退两难无从选择。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邢悼熔不了解安化侍。

他完全没想到一介空境初期大能会如此难缠,种种神通手段又惊艳逆天不可琢磨,好在是他骨子里那份憨直与莽撞替他做了选择,像他这种残忍嗜杀的血腥莽汉,做选择向来都是头脑一热的瞬间拍板。

吼!

一连串弥天大吼在天地之间轰鸣,随着而来是一阵紧密庞大的擂鼓重音。那是邢悼熔宛若巨猿凶兽一般在捶打自家胸膛,阿修罗壮如山岳的胸膛发出连环爆响,振聋发聩又滚荡出无限凶威。

“本将自成道后纵横天下七百余年,从未有后辈胆敢对本将如此叫嚣,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死,那今日本将便以凝境大神通将你直接抹杀,再将你这身壮实皮肉好好嚼碎,嚼成稀巴烂,稀巴烂!”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支邪大将发了火,八十匹马也拉不回头。

佘穆庄见状立刻呼号大军继续撤离,西梁方面香兰君也丝毫不耽搁,招呼西梁兵和金甲雷骑发足狂奔,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毕竟阎王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根本不是儿戏笑谈!

一抹暗月从鬼宗大军中冉冉升起,那是并未出战的鬼王与鬼将。

他们的护体鬼气波澜不息,很明显都想瞧瞧邢悼熔会闹出什么名堂。

“多少年了,老邢总算又要亮真本事了。”

“王上说得是,只是可惜了长峰峡这八百里锦绣山川,看来我们也得施展空间大神通转移大军,不然都会被老邢这冒失鬼一股脑砸成齑粉。”

鬼王闻言应允,鬼将刚要采取行动,鬼王从黑袍中探出一只白骨爪,将他仅仅扯住。

“王上?”

“有些不对劲!”

鬼将闻言转身看向长峰峡主岭,下一刻亦如遭雷击般呆滞当场。

此刻,安化侍面前的八臂始祖阿修罗状态极不稳定,邢悼熔浑身抖动如筛子,像一颗随时会被引爆的巨型焦油弹般难以自持。

安化侍见状第一时间召出鬼彻遁甲,覆盖全身后召回地狱吠陀,重新化成白毛鬼眼状态将自己庇护其中,通过棺盖上的鬼眼静静观察邢悼熔的变化。

就在刚刚,被安化侍言语激怒的邢悼熔彻底打开禁锢,整个鬼躯的无上凶威也在不断攀升,可就在攀升到和柳下厌孤不相上下之际,他的肉身本体貌似出了某种问题,令他状若癫痫般扭曲不堪,愈演愈烈没有丝毫减弱的态势!

“难道说......”

安化侍心中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只不过还未等他多想一步,眼前的场景就已经告诉了他最终答案。

八臂始祖阿修罗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瓦解消融!

好似一座山峰在须臾间崩塌成渊。

好似一面绝壁在瞬息间剥落成泥。

上一刻还不可一世擎天撼地的阿修罗巨像,在下一刻竟突然开始萎缩剥离,像一尊巨大的蜡人像被风吹干,表皮吹皱脆弱成渣滓一般,随着凛冽风尘逐渐弥散化为一片狂沙尘暴!

消融!

继续消融!

百丈鬼躯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般弥散成无形,仅仅只剩下本尊赤发鬼模样的狼狈本体。

喘息。

剧烈喘息。

安化侍从未见过邢悼熔如此虚弱过。

自从这位支邪大将出场,其赫赫凶威便印在每一个观者内心深处。此刻乍见他这般,令所有人都浑身剧颤久久难以缓释。

毕竟所有人都心如明镜,这究竟昭示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修士箴言的诅咒并非虚妄,并非是所谓的阴谋论与骗局,而是实实在在真实存在的恐怖噩兆!

“额......呃呃......”

刚刚还怒发冲冠的邢悼熔,恢复本体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像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叟般抬手自观,只听见两只手臂好似不是血肉之躯一般嘎嘣作响,还未等将手臂抬到眉眼下方,在半途便咯嘣咯嘣酥脆折断,化成一地飞灰飘向远方!

安化侍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寒而栗,他瞳孔收缩面带敬畏,一时间对头顶这片天又多了几分新的感悟念想。

“不可能的......呃呃......”

邢悼熔也被眼前一幕搞得面目呆滞,只不过他的脸庞也酥脆不堪,根本做不出太惊悚的绝望神色,五官随情绪调动簌簌凋落崩裂,一会儿掉下一整只鼻子,一会儿又掉下来半张脸皮。

紧接着,四颗牙齿掉了,上嘴唇的肉掉了。

两颗眼珠子软塌塌地掉了,深邃如渊的眉弓化成两坨绵软的蚯蚓掉了。

两侧高高隆起的颧骨带着咬肌一同掉下,满脸坚实的横肉此刻像沾水的面团长条般往下撕扯,与他浑身上下其余皮肉一同往下猛掉。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在他面前的安化侍紧紧闭口,两只白眉紧皱成川。

面前的邢悼熔彻底成了一尊融化的泥人,雄壮威武的十尺鬼躯不断垮塌变形,不断像浆糊一般往下撕扯脱落,从表皮到内脏,从源炉到筋脉,炽热的血水在浆糊中和稀泥,一点点像泥石流般冲刷每一寸体表湿土。

这场面简直比李墨白被凌迟还要瘆人可怖,毕竟这可不单单是噬魂销骨那么简单,这是活生生将一位凝境巨擘就这么给溶解了!

仅仅只用了不到十次呼吸,邢悼熔就已经完全化为一滩脓水抛洒大地。

天地之间鬼气消散重新回归清朗,只剩下一地狼藉和一位刀客,还有一滩不断挣扎妄图求生的凝境巨擘血肉。

一股股漆黑鬼气仍在邢悼熔周身萦绕,安化侍缓缓下落来至其身旁,望着这滩不断(蠕)动的诡异死水,一时间明白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世道当真是千奇百怪,许多活得好好的家伙整天求死,许多病入膏肓者却又挣扎求生,不过你死得一点都不多,因为你这是自己作死,自作孽本就不可活,你说说你这又是何苦?”

安化侍根本不在乎浓烈的血腥气息,也不在乎那些引人作呕的内脏腥气,毕竟这些场面对他来说完全是小家子气。

他大咧咧地在脓水残渣旁蹲下,一边看着鬼气凝聚,一边看着邢悼熔继续消融,风凉话也说得越来越不留情面。

“谁又能想得到,堂堂鬼宗四大鬼将之一的支邪大将会如此身死道消,谁又能想到掌握种种不死秘术的支邪大将,最终竟会如此埋没不哭死神这一戏谑名号?”

言罢,安化侍探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地上脓水某处抹了一下。

指间沾染上几滴浊血,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略带晶莹的轮廓,入手没有血液的铁锈味道,反而有丝丝缕缕藕断丝连的冰寒。

“不哭死神,这是你的泪吧?”

安化侍举着手指,朝其缓缓比了一记中指。

那滩脓血很明显还有灵智,如此高傲的邢悼熔,怎可能会容忍安化侍对其这般嘲弄,整滩脓血当即滚荡如沸水,不过也仅仅只能做到这般样子,在安化侍看来也只剩下唏嘘与滑稽了。

“不哭死神还是会哭,自诩为死神却像人一般怕死,说出来真是不害臊。”

安化侍抬手挥出一道青龙,玄青道宗真气瞬间将一切鬼气全部驱散,也彻彻底底摧毁了邢悼熔最终的求生念头。

无奈邢悼熔此刻根本无法发泄愤怒,他早已经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早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只剩下一滩死水般浑浊的渣滓。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刚刚施展的鬼气应当是支邪大将秘法吧?想当初有个叫李墨白的家伙也用过你的招式,自降修为求得新生,的确是不错的法子,只不过你就算贬为凡人也无济于事,毕竟你得罪的不是人,而是天啊。”

安化侍言罢不再多说,起身抬起靴子狠狠一脚,将地上那滩脓水踩得血花四溅,炽烈的熔炉金焰遍布靴头,一瞬间便将邢悼熔的残余肉身全部焚烧殆尽!

至此,鬼宗四大鬼将出现第一位陨落者,支邪大将邢悼熔。

做完这一切的安化侍昂然挺立,并未因自己刚刚斩杀一位鬼将沾沾自喜。毕竟做到这一切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头上这片浩渺苍穹,以及从开始到现在一以贯之的权谋算计。

远方,漂浮在云中的鬼将鬼王默不作声。

正如佘穆庄之前揣度那般,邢悼熔的死对他们来说不算坏事,反倒让他们印证了修士箴言非虚这一事实。

当下修士箴言确凿无疑,鬼王鬼将不可能再参与这场国战,当下也完全收拢自己全部野心转身离开。

毕竟此刻一片废墟的长峰峡城关外有一个人。

只要他在那里,这片天地之间就无人能踏过这道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