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令安化侍喜忧参半。

澹台夭夭已经消失许久了。

安化侍若说不思念她完全是假的,只不过种种波澜加身,他已然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她。

再者说安化侍也不想做滥情之人,眼下他和蓝阡夙已经结为道侣,这世上想要对得起一个人,往往就必须要辜负其他人,这也是完全没办法的事。

只是那道宗老者的拂尘实在与天机拂尘蒐类似,令安化侍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猜忌。

一介道宗隐秘高人,为何会出现在古魔宗北戎禁地之中下棋?

安化侍并未敢多想,因为更大的疑惑完全不在这对弈二人身上,而是在那位观棋不语者。

如果安化侍没看错的话,观棋不语者应该是一条狗。

安化侍并非有任何不敬之意,因为此刻那位观棋者虽生具人身,但脑袋却实打实是一只黄毛柴犬头颅!

狗头,人身。

妖道?

安化侍一下子便想到了这茬,毕竟唯有大妖可以做到这般体貌,也唯有大妖可以化身人形,毕竟御前太初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是除御前太初之外,安化侍在这方世界见到的第二只人形大妖。

只不过这大妖为何不完全幻化人形,这点安化侍就不得而知了。

他可不认为是这狗妖做不到完全幻化,毕竟就像刚刚他神识揣测那般,眼前这三位修为恐怖绝伦,都至少是掌控时间大法则的巨擘级别,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单挑张太白的存在。甚至安化侍隐隐有一种感觉,张太白在他们面前根本都不够看!

如此看来,当是这狗妖自身有独到想法,就喜欢这种标新立异,毕竟这方修行江湖的水太深,什么样的家伙存在都是合情合理,安化侍也就没多想。

狗妖的穿着也与众不同,看起来和顾苍生有几分类似,满溢东海风格干练修长的藏青色武士服,腰间勒紧脚踏木屐,背后如孔雀开屏一般倒插三把连鞘剑,若是不看脸,这剑客还算英挺标致。只不过明明身材这么好,非要加上一只憨态可掬甚至有些呆萌的肥胖柴犬脑袋瓜,隐隐漏出的两只爪子也胖乎乎的,看起来毛色很好经常梳理,金黄油亮熠熠生辉。

长鱼宁见到狗妖后乐得欢实,姑娘往往都喜欢这种萌态可掬的长相,只不过安化侍不会有这种心思,毕竟他可不像长鱼宁这般没心没肺,会胡乱对着一位善恶不分的大高手产生平白无故的好感。

安化侍拉着长鱼宁在一旁静候,他和长鱼宁都不懂下棋,看了也是白看还不如不看,此刻又不敢太过冒失惊扰三位,故而只能静候也别无他法。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一直到第四个时辰,这盘棋才总算分出了胜负。

期间那位道人不断悔棋,涂山伯庸亦脾气暴躁,二人吵了不下十次,最终虽说涂山伯庸惊险得胜,可还是吹着胡子朝对面道人骂骂咧咧。

“赤阳子你个狗东西,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要不是老子出不去这鬼地方,你觉得我会乐意跟你这臭棋篓子下?”

“哎呀你可拉倒吧!明明是你不讲规矩,你们剑宗的家伙全都是这副德行,我这脾气算是好的了,仅仅只是点醒你,又没把棋盘掀了教训你,还敢骂我狗东西,你他娘的是不是真嫌自己命长了?”

“嘿呦喂?跟我叫嚣上了哈,狗东西你给我等着,我再跟你下一次棋我就不姓涂山!”

“我说二位,你们俩对骂就好好对骂,别一口一个狗东西狗东西的,是当我不存在还是怎么着?再者说狗又没怎么着你俩,至于总挂带着我吗?”

居中观棋的狗妖抱肘无奈摇头,不同于下棋二位的脾气火爆,这位顶着憨态可掬的萌狗头人,脾气似乎也出乎意料的好。

“御守阗你少在这里做和事佬,早就跟你说过学学下棋学学下棋!你要是学会了下棋,我也不至于跟这老牛鼻子天天置气!”

“放你娘了狗臭屁!犬兄你少听他糊弄你,要下也得是你学会了跟我下,像他这种下一步骂三句娘的家伙,你理他做甚?”

很显然狗妖御守阗在此地还是个香饽饽,安化侍乍一听闻其名号,立刻便想到了御前太初。很明显他们应该是同出一脉,只不过具体划分安化侍就不清楚了。

“我说两位大爷,你们瞅瞅我这爪子,我也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抓不住棋子儿抓不住棋子儿!也就抓着剑柄砍人还利索点,不信你们好好瞧瞧,他娘的这爪子分叉嘛!能分叉嘛?”

不得不说有这三位实力恐怖的活宝在,令安化侍对整个禁地都少了许多胆怯,长鱼宁更是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笑声极其放肆,硬生生盖过了吵架的三者,也将三人的目光第一次汇聚到安化侍这边来。

安化侍不晓得他们是不是故意忽略自己,不过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安化侍自然不敢随意造次,脑海中心念电转立刻便想到了应对策略。

“外来的,犯了啥子事被扣进来?”

开口的是涂山伯庸,他刚刚根本没正眼瞧安化侍,此刻细细一打量,立刻瞪圆眼珠暴跳如雷。

“卧槽?你是......四国连婴时候那个钻地小子?”

“正是,抱歉让涂山前辈恼火了,把您打残的顾苍生就是我其中一位授业恩师,之前是我们做得不对,现在冤家路窄又遇着了,晚辈带着徒儿给前辈您赔个不是。”

安化侍拱手作揖,故意做了道宗太玄山的青莲礼,他一边行礼一边眼神示意长鱼宁,长鱼宁见状亦瞬间明白其意,也跟着有样学样做起了太玄山礼节。

安化侍刚刚的话看似礼貌,可言语中可谓是丝毫不给涂山伯庸面子,揭他伤疤旧事重提,这很显然是故意火上浇油,而安化侍要的就是火上浇油!

毕竟从乍见涂山伯庸的第一眼起,安化侍就知道此间事更加棘手了。

想当初涂山伯庸志得意满,拉开排场率领北戎剑宗驾临南靖道宗,本想着在龙虎山之弈上嘚瑟一番,没成想最终被安化侍钻了空子坏了好事。后来参加四国连婴时又被安化侍师徒截胡,他本人还被顾苍生揍得九死一生,因此此刻见到仇家徒儿,涂山伯庸自然不可能放过安化侍,安化侍自然也知道这事儿躲不了,可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既然躲不了便逢场作戏,借助外力化解眼前的恩怨干戈。

心念电转,从面前三人的表情上,安化侍已经有了详细盘算。

“臭小子,明知道还敢来见我,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且慢!”

涂山伯庸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对面和其不对付的赤阳子却暴喝拦住了他。

赤阳子捋捋胡须看向安化侍,眼中竟有一抹感慨唏嘘的温度。

“你是道宗中人?”

“不错,我是南靖道宗太玄山弟子,师从周老九门下,早就听闻赤阳子前辈您的大名号,今日总算能够在此得见,弟子即便现在就被涂山前辈宰杀,也完完全全不枉此生了!”

“哼,有我在他怎可能杀你?剑宗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的?再者说你是我道宗子弟,老夫现在还坐在这儿,怎可能让一介外人来胡乱染指!”

“赤阳子,你不懂发生了何事,最好少在这里乱放屁!”

“什么乱不乱放?你都被剑宗欺负成什么样了,还替这种不讲情义的宗门说话?现在的剑宗早已不是你掌权时期的剑宗了,你赶紧给我醒醒吧!”

安化侍心中暗笑外表敬重,事态果然朝着他希冀的方向在发展!

说起这位赤阳子,在南靖道宗那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安化侍还记得当初李墨白那把巨阙剑,便是由赤阳子采岭南寒铁锻造而成。

赤阳子一直都是道宗传说级别的人物,向来神出鬼没,锻造技术登峰造极。

当然,若说他最出名的名头,应当便是叶崇山的师尊了。

想当初作为道尊的赤阳子,全力袒护叶崇山与剑宗对抗,剑宗一怒之下派出张太京,与赤阳子进行了第一次龙虎山之弈。

那一战令龙虎山足足削平了十丈海拔,天际出现裂隙覆盖方圆百里,凄冷的酸雨下了整整三月有余,余波炸响在山峦间萦绕七日不绝于耳!

赤阳子在战后便消失无踪生死不明,张太京回到了北戎,境界跌落到了大宗师,还被废掉了整整一只手掌,自此后成为了张北鱼的师尊,也延续出了张北鱼和叶苓茯的二代恩怨,以及第二代龙虎山之弈。

眼下安化侍乍见赤阳子心中喜悦,毕竟这种传闻中的道宗传说人物跃然眼前,令他隐隐有股难以置信的恍惚之感。

而安化侍此刻故意表明道宗身份,为的也是激化面前二者进一步的矛盾。毕竟棋品看人品,更加能看出人情世故,赤阳子和剑宗往日间有那么多纠葛恩怨,此刻被扣在此地必然有怨气因果,安化侍大胆猜测激化二宗矛盾,果然收获了预想中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