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昀一个人在小楼上坐立不安,虽然也知道月宜只是回到了琉璃阁,可是这也意味着两人未来变数难测,师傅这态度是绝对不可能应允的,就算是师娘劝慰,师傅也是不松口,而月宜那边……也许月宜的干娘凌波夫人也不满意自己……毕竟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年轻人,胸无文采,武功也不是一等一的高,凌波夫人的地位想给月宜找怎样的夫婿都能找到。

慕容蕙提着食篮蹦蹦跳跳地来到小楼上,正听到九师哥唉声叹气,她也跟着叹息一声,慕容昀听得动静,蓦然回眸,瞧见是慕容蕙,眉眼垂下,轻飘飘地问:“是到了饭点了?”

“可不是,师娘怕你心内郁结,还特意让厨房给你做些去火的饭菜。你就算再难过,看在师娘的面子上,也不能不吃饭吧。”慕容蕙取出一碟一碟精致的菜肴摆在他面前。

慕容昀点点头,也给自己打气:“师娘也和我说了,月宜不希望我难过,我得好好保持精神,一定很快就能见到月宜。”

“这就对了嘛,你听听你刚才叹气的声音,和我心目中天天老僧入定一般镇定的九师哥判若两人。我估计月宜要是在,也会觉得你太感春伤秋。”

慕容昀无奈一笑:“我宁愿她在我眼前数落我,也不想现在分开两地,前路未知。”

“师傅这个人吧……你也知道咱们云间山庄一直和邪教势不两立,听说师傅年轻的时候就和琉璃阁有过节,咱们师爷还是被琉璃阁宗师打伤,师傅那么固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让你和琉璃阁的女孩子在一起?所以,你且再耐心等等,师娘枕边风多吹一吹,我和几位师兄也帮你说话,假以时日,说不定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慕容蕙拍了拍胸脯,认真道。

慕容昀摇了摇头:“我觉得很难。师傅不会同意的。”

“师傅就是年纪大了……老顽固!”

“不是这个原因,你听师傅提起琉璃阁语气,仿佛有着滔天的恨意,这里面恐怕不仅仅是两个门派正邪不两立这么简单。”

慕容蕙心思单纯,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容昀只得问她:“月宜,她今日也想要离开吗?”

“我看着也不是很想,我听到她称呼她们是师姐,好像隐约说了一句:‘慕容昀怎么办,我还想和他一起……’”慕容蕙模仿着月宜的声音和慕容昀做了个鬼脸。

慕容昀唇角微微扬起,心尖仿佛泡在了一汪温泉之中,透着暖洋洋的感觉。她肯这样说,就说明她也记挂着自己,不会轻易忘记便好。

慕容蕙双手托腮觑着慕容昀温柔的神色,好奇地问:“师哥啊,坠入爱河是什么滋味儿啊?你当时喜欢月宜姑娘什么呢?”

“滋味儿……酸酸甜甜得吧。我不知道旁人,但是我和月宜之间多数是甜甜的滋味儿。我们几乎没有吵架过,她很单纯但是很善良,有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虽然偶尔会和我使小性子,但是很可爱,也不会让人讨厌。而当我有事情和她商量,哪怕她一窍不通,也会认真听我讲,然后努力帮我想办法。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慕容蕙点点头,似懂非懂:“那,如果师傅一直都不同意,你要怎么办呢?”

慕容昀双眉蹙起,无奈地开口:“我也有最坏的打算,我知道师傅师娘的恩情难以报答,但我愿意赔上我的下半辈子,除了关联月宜,山庄让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师哥,你要是离开山庄,连武功都要归还给云间山庄,多年的修为你舍得吗?为了一个女孩子,这样做值得吗?”

慕容昀微微含笑,看着慕容蕙,温和地开口:“有一天当你也有了所爱之人,你就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慕容昀被师傅赶到天涯小楼思过,那一边回到琉璃阁的月宜处境则稍稍好一些。凌波夫人端详着月宜不再苍白反而红润健康的小脸蛋,欣慰地说:“我看你出去这一趟气色好了很多,是不是身体没有那么虚弱了?”

月宜点点头,旋而急急地和干娘说:“干娘,我们能不能把慕容昀叫来玩儿,我还没有和他打招呼就被师姐们带回来了。他找不到我肯定会很着急。我不想他担心。”

“月宜啊,干娘把他带回岛上,一是看重他内力修为不错,武功纯正,这样的人与你合欢对你身体有好处,目前来看,成效不错。二是找一个人陪你玩儿,干娘知道你在岛上闷得难受,也想着你身体好了,出去见见外面的时间也不错,否则你以为你和慕容昀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小岛?”凌波夫人拂过她的鬓发,对上月宜吃惊的神色,继续说道,“现在你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外面的世界也玩得差不多了,他这个人就没什么用了。而且让你师姐把你紧急带回来,干娘也是要和你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婚事?”月宜眼眸瞪大,有些难以置信。

“月宜,你也该成婚了。干娘给你物色了一门好婚事,是青鹿馆的少主俞谅之。男方过几日要登门拜访咱们琉璃阁,你届时和人家说说话,熟识一下。”

月宜用力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行,我不要这门婚事。我已经答应要嫁给慕容昀了,我不要嫁给别人。”

凌波夫人没有丝毫生气,只是微微扬起唇角,衔着妥帖柔和却又坚定的笑意,捏了捏月宜的指尖柔声说:“好孩子,这个人只当是你生命里一个过客,从此之后不要再想他,你也没有可能再见到他了。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除非他愿意为了你背叛师门,否则你与他永远没有可能。”

“可他……”

“月宜,风尘仆仆一路,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干娘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凌波夫人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了些许冷硬,招呼滟容进来,命她好好照顾月宜,言下之意就是看好她,不允许她再次偷偷跑开。

月宜眼圈顿时红了,心中憋得慌,急急地跑回自己的缀玉轩伏在桌面上大哭起来。滟容也吓了一跳,从前就算是月宜被病痛折磨,疼的浑身发抖也没有这样难过,可见这一次出门,月宜学会了少女的忧愁。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月宜说:“姑娘别哭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怎么还这么难过呢?姑娘从前是很少哭泣的。”

月宜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哽咽道:“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俞谅之,干娘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慕容昀在一起呢?既然不同意,为何还要把他带回岛上,又为何允许我和他一起偷偷溜到外面?”

“阁主是怕你闷。”滟容拍拍月宜的背,温言说,“姑娘,阁主也和您说了,慕容公子出自云间山庄,云间山庄素来对琉璃阁抱有很深的敌意,你们很难在一起。就算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是咱们琉璃阁从来不理会女子失去贞洁的鬼话,再加上青鹿馆也不在意,你仍然可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俞公子以前也来过岛上,奴婢偷偷瞧见过,您当时身体不好也不爱凑热闹就没去看。俞公子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比慕容公子还好看几分呢。”滟容苦口婆心地劝慰,又不停说俞谅之多么多么优秀,可等她说完,却发现月宜兴致缺缺,并不怎么好奇向往,她一手托腮,望着屋外挂在长廊上自己做的纸鸢,还能想起慕容昀爬到树上帮自己把纸鸢拿下来的一幕,她喃喃低语道:“那又如何?他再好,也不是我的昀哥哥啊。”

滟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月宜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联系慕容昀,她写了一封书信让自己即将出远门的大师兄带上,然后偷偷递给慕容昀,结果很快就被凌波夫人半道截胡,顺带扔回到她的桌子上。月宜气咻咻地盯着面前的书信,只好先放在自己柜子上,等着有机会再给慕容昀看。

朝思暮想,也不知道慕容昀是不是也同样想着自己。

她望着满天繁星,想象着许久之后与慕容昀相见的那一天。他会说什么呢?月宜红着脸想,他那么坏,肯定就是狠狠地欺负自己。

又过了几日,俞谅之前来拜访。凌波夫人极为隆重地招待了这位故交之子,又见他比从前更增添了几分从容温润,心下愈发觉得他与月宜般配,言辞之间十分亲昵温柔。门下弟子交头接耳,月宜的大师姐琋茹悄悄道:“你瞧瞧,师傅那语气都恨不得现在就给小师妹办了婚事。我还从未见过师傅这么看中一个人。”

另外一名弟子低语道:“我倒觉得很一般,说句实话,这小子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算计和精明,师妹单纯,和这种人在一起还不被生吞活剥了。我认为,俞谅之还不如上回那个被捉来的小子,起码那小子看着憨厚老实些。”

琋茹哼笑了一声说:“那又怎样呢?正邪不两立,慕容昀难不成还能放弃自己的云间山庄来咱们岛上做倒插门女婿?想都别想了。”

众弟子闻言,方意识到月宜若是成婚,今后恐怕就要随俞谅之回到青鹿馆居住了。琉璃阁弟子素来将月宜看成是大家的小妹妹,心思瞬间漫上一层忧伤。

月宜不想去,称病在缀玉轩刺绣,滟容热络的声音忽然传来,月宜随口问道:“滟容,是谁来了?”

“月宜,你快出来,俞公子过来看望你。”外面传来凌波夫人得声音。

月宜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可还是磨磨蹭蹭得走出,只披了一件十分简单的外衫,不施粉黛来到那少年面前,敷衍地行了一礼,淡淡说:“俞公子你好。”

“月宜姑娘你好。”俞谅之柔和地开口。

凌波夫人眉心蹙起,不悦地“啧”了一声,低声斥责:“月宜,怎么这么没规矩?俞公子大老远前来,还带了他们青鹿馆珍贵的礼品专门送给你养好身子。你不能这样没礼貌。”月宜“唔”了一声,只好努力维持着客气的语调道了谢,旋而就低着头拨弄袖口上的花纹。凌波夫人寻了借口让众人暂时离开,只留给月宜和俞谅之单独相处的机会。月宜心烦意乱,恨不得赶紧将这个男人赶走,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秉持待客之道邀请他在自己的小院稍坐,顺便倒了点茶水给他:“俞公子请。”

俞谅之盯着月宜的花容月貌,心底十分青睐,寒暄说:“我听说月宜姑娘身体好了很多,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有机会去小可的青鹿馆作客?”

月宜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太想去做客,以后再说吧。”

俞谅之被她噎了一下,讪讪一笑,环视一周,发现那挂在长廊上的纸鸢,好奇地问:“是你做的纸鸢吗?”

“是的。”

“那些图纹也是月宜姑娘亲手画上去的吗?”

月宜点头。

俞谅之欣然说:“月宜姑娘妙手丹青,小可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月宜姑娘为我画一幅肖像画?”

月宜淡然说:“我听说江湖上有的是大画师,你出点钱他们绝对画的比我画的好看。”

俞谅之苦笑说:“月宜姑娘,我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月宜回眸,目光紧锁住他,很认真地道:“俞公子,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你能不能去和我干娘说取消咱们之间的婚约?”

“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俞谅之静静地开口,他莞尔一笑,将月宜给自己的热茶一饮而尽,温柔地说,“我一直都喜欢你。能和你成亲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很抱歉,我无法答应月宜姑娘的要求。”

月宜想起来慕容昀也曾经这样凝视着自己,诉说爱意,可是很奇怪,慕容昀和自己说的时候,她激动、害羞、羞怯、甜蜜、愉悦,许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最后明白,原来自己也同样深深喜欢着慕容昀。可现在,俞谅之说完之后,月宜只觉得虚伪和假惺惺,他的眼神根本不是什么喜欢,顶多就是贪婪。月宜撇撇嘴,不欲多说废话,下令滟容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