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赶走了俞谅之,奈何凌波夫人盛情款待,俞谅之又对月宜存了心思,一时之间不欲离开琉璃阁,甚至经常来缀玉轩和月宜套近乎。

月宜不胜其烦,可每次板着脸要赶他,回头凌波夫人又会前来训斥。俞谅之一副好脾气的相貌,每每还为月宜说话,倒显得月宜成了恶人,存心欺负俞谅之。月宜心里烦闷至极,没办法,俞谅之再来的时候,月宜只能请他入内小坐。

俞谅之环视月宜静雅的房间,笑问道:“月宜姑娘,以后我们成亲了,我们的房间都由你来布置,你想怎样小可都没意见,你觉得如何?还有后面的花园,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也喜欢花草,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别做梦了。我不可能嫁给你。”月宜等他说完直截了当地开口。

俞谅之问她:“月宜姑娘,请问你究竟为何不欲嫁给小可呢?”

“别小可长,小可短了。谁和你客套这些废话。”月宜白了他一眼。

俞谅之面色讪讪,他在外人面前都是温文尔雅,对任何人礼貌有加,却没想到月宜根本不吃这一套。月宜绕过他兀自落座,背对着俞谅之,目光落在窗外的绣球花上,想起来慕容昀笨拙地帮自己浇花松土,嘴上说着烦、不乐意,但万分仔细,从不出错。

她心里软得发疼,更加思念慕容昀,声音也不自觉地缠绵起来:“我有喜欢的人,我要嫁给我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所以咱们没可能。”

月宜声音软软甜甜,俞谅之听着她前面旖旎黏糯的声音只觉浑身都酥软了,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可听到最后一句,俞谅之又瞬间惊醒,他仔细端详着月宜的神色,发觉她的确不像是在说谎,而且眼底对一个人的眷恋是藏不住的。

俞谅之心里钝钝得痛,更多得却是不甘心和嫉恨,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手,仍然温润如玉地和声开口:“是嘛?月宜姑娘原来是有心上人,不知道这位幸运儿是谁?”若是什么小门小派,抽个时间,俞谅之干脆就杀了他。

“是谁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你!”月宜敛去眼底的柔情,冷淡地开口,不给俞谅之一点探听口风的机会。

俞谅之在她这里受的打击太多了,最近好像习惯了点。月宜这般坏脸色,他只是从容含笑继续道:“我只是很羡慕这位公子。”

“不用羡慕。”

俞谅之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月宜幽幽地说:“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可是现下要和你成婚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心上人。”

月宜拨弄着茶盅悠然自得地开口:“是我干娘要求的,我从头到尾可没答应。”

俞谅之却势在必得:“月宜姑娘,只要你的心上人没有前来,我注定要与你成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月宜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是很想做梦就回屋睡觉。”

其后俞谅之几乎天天在月宜眼前晃悠,月宜干脆让滟容拿了一块黑布给自己蒙上眼睛,然后装成瞎子不理会他。俞谅之被气得够呛,但还是忍耐下来,甚至还神态自若地在缀玉轩小院和滟容交谈甚欢,旁敲侧击琉璃阁的功夫以及月宜的心上人。好在滟容口风很紧,月宜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俞谅之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慕容昀半夜睡不着,坐在小楼外的石凳上仰头望着当空月亮,很明亮,月光映在青石板上极为柔和,像极了月宜温柔的目光。她总是含情脉脉而又慧黠地望着自己,眉眼弯弯,像一尊非常可爱的琉璃娃娃。慕容昀想起她,便觉得柔情漫漫,只是忽然又想到两人前途未卜,心尖漫上一层无言的忧伤。

天涯小楼地处僻静,但是此刻却忽然听到匆匆脚步声,慕容昀透过栏杆向下看去,却是山庄里面的一些仆人来来回回准备着什么。慕容昀觉得好奇,他喊了一声没人回答。想来应该是慕容寅叮嘱的不许跟他说话。

第二天慕容蕙蹦蹦跳跳地过来送饭,慕容昀好奇地询问:“山庄是有什么事情了吗?我昨晚看到很多仆人在天涯小楼下面走来走去的,很少见。”

慕容蕙来回看看,确定周围没什么人监视偷听,才压低了声音对慕容昀说:“好像是师傅请了很多江湖中人前来做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重要的事情?”

慕容蕙茫然地说:“不清楚。师娘也一直在忙,这几天都没时间指导我练武。”

慕容昀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咱们山庄很少有这样的聚会,想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他的眼皮跳了两下,不知道是真的预测有什么事,还是因为这两日夜不能寐。慕容蕙没有他想得多,自顾自地说:“师傅好像很看重得,还雇了不少厨子过来帮忙,这几天晚上的饭菜都好了,我感觉肚子都有肉肉了。”

慕容昀想着慕容蕙经常来陪他,又见她面色红润,安慰道:“胖一点挺好的,月宜就很瘦,我总是希望月宜能胖一些。”

“她身体不好吗?”

“小时候被歹人伤过,再加上她母亲怀她时受到惊吓,所以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喝药看病。”

“那她也挺可怜的。”慕容蕙叹道,“那个坏人被抓到了吗?”

“没有。”

慕容昀唏嘘不已,喃喃说:“好在最近一段时间她身体好多了。只是不知道回到琉璃阁,还要不要吃药?”

慕容蕙宽慰道:“没事没事,你一定会顺顺利利再见到月宜姑娘,然后成亲,和和美美得,再生个小娃娃。可以认我做干娘。”

慕容昀拍拍她的肩膀说:“多谢你。”

慕容蕙离开时,慕容昀还是心神不宁,于是叮嘱慕容蕙,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她。虽然师傅叮嘱了几位弟子不许和慕容昀接近,但是慕容蕙最是单纯,再加上甘泉没少在慕容寅眼前说话,慕容寅对于慕容蕙频频去小楼也算是默认了。慕容蕙应下,这才拿了食篮离开。

甘泉向慕容蕙问及慕容昀的情况,慕容蕙说道:“师哥心情还是不太好。他就是太想念月宜姑娘了。”慕容蕙握住甘泉的手,诚恳地说:“师娘,我私心里也觉得月宜姑娘和师哥很般配,咱们就不能想个法子劝一劝师傅,让他同意吗?”

甘泉面色稍沉,叹息说:“你师傅那个人心思固执,我也旁敲侧击说了几次,但是你师傅坚决地反对。更何况这件事还涉及到琉璃阁,你也知道你师傅最恨的就是琉璃阁。”

“到底为什么啊?”慕容蕙追问不休。

甘泉静了几许,眼底浮现出一份无奈,轻声道:“你师傅年轻的时候和琉璃阁的人有一些过节,再加上他的师傅被琉璃阁宗师打伤,你师傅自然恨他们。”

“过节?能有什么过节?”

甘泉笑了笑,徐徐说着:“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以后有机会你自然会知道。”

慕容蕙很懵懂,闻言也只好罢休,嘀咕着哪有什么机会,纯粹是糊弄人的。只是她心里还想着要去打听师傅的事儿,于是也偷偷观望。慕容寅这一次操办的很是盛大,慕容蕙往常调皮慕容寅也就是口头上斥责两句,但是这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被师傅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慕容蕙噘着嘴不怎么高兴,嘟囔着:“有什么嘛,不就是一个破花瓶,大不了我拿我的私房钱赔。”

“你知道什么,这是人家送来的礼物,你打碎了我如何给人家交待?你可知道这次来的全部都是武林名门正派的前辈掌门,稍有得罪,后果不是你能预料的!”慕容寅板着脸训斥。慕容蕙觉得慕容寅小题大做了,却根本不知道慕容寅这次做东道主,自然是要足了面子,稍有差池,他们集体攻陷琉璃阁的事就会出纰漏。慕容蕙撇了撇嘴,腹诽一顿,转身离开。

慕容寅忙于布置会场、招待来宾,无暇再去管束几个最年幼的弟子,反倒让慕容蕙察觉出一丝端倪,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大人物来了之后,各门各派的所谓门主、掌门都聚在一起商讨什么“征伐”之事。慕容蕙让山庄里一个端茶倒水的小男孩儿去偷听,顺带给了小男孩儿一块儿碎银子。小男孩儿自幼不会说话,低眉顺眼,很是乖巧安静,慕容寅自然不会注意。

又过了两日,临近端阳,慕容昀听得慕容蕙焦急的脚步声不断靠近,嘴上急急地说着:“师哥、师哥,要出事了!”伴随着慕容蕙的脚步声和声音,还有她手中的钥匙清脆的碰撞声。慕容昀没来由得心中一沉,仿佛已经预知到什么事情要发生。

慕容蕙跑进来握住慕容昀的双手,语无伦次地说着:“师哥,我听说师傅要联合几大门派端阳那日攻打琉璃阁,月宜姑娘是不是就是琉璃阁的人?如果是的话……你快走、快去找她……”

慕容昀双眸睁大,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慕容蕙已经拖着他的袖子往小楼外走去:“我已经提前和师娘打了招呼了,她也同意让我偷偷把你放出去。你快走,快去找月宜姑娘。”

慕容昀重重点头,向外走了一段距离仍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和师娘怎么办?师傅如果知道是你们偷偷将我放走还探听了他的秘密……”

“你还管那么多干嘛?我和师娘大不了也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你就别理会我们了,赶紧走!”慕容蕙推搡着慕容昀的肩膀,慕容昀咬咬牙,大步离开不再回头。

慕容寅和几大门派从年前就已经商量着要攻打琉璃阁,众人商议了半年多,制定了几个方案,最终总算决定端阳时节一举杀入,不给琉璃阁有任何防备的机会。而此时的琉璃阁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景象。凌波夫人不管月宜如何反对,坚决地同意了与青鹿馆的婚事,成亲就定在端阳节的前一天。

月宜愤怒地反对:“我死都不要嫁给他!”

凌波夫人对镜为自己戴上朱红色的耳环,闻言,也只是轻生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滟容、水盈都会去看着你,你的一饮一食绝对不会有差错。滟容不一定对你狠心,但是水盈就不会了。”

月宜咬着唇瓣摔了门回到房间。没想到一回到缀玉轩,又正好碰见前来寒暄的俞谅之,她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又来干嘛?”

俞谅之拿出一双翠嵌碧玺宝峰纹点珍珠耳饰放在她面前:“送你的。”其后又讲了一些这耳饰背后的故事,最后留下一句话“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离开。月宜看见那对耳饰就心烦,直接扔在外面的石桌上不理会了。她阖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泪水就涌了出来。也不知多久,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问滟容和水盈这边的花圃该如何布置。滟容指导了一会儿,还叮嘱月宜最近心情不好,不要打扰到姑娘。

可是脚步声徐徐靠近,月宜撑起身子,想要问问新来的花匠干嘛要惊扰到自己,结果,掀开窗子,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立在外面。月宜见他半低着头,弯下腰,虽然面容很陌生,但是身材却十分熟悉。月宜纯真却不是傻子,甚至还比旁人更加敏锐,做事的知觉更强,她上下打量一番,启唇轻轻地问:“你怎么这么像慕容昀?”

他霍然抬眸,眼睛透着晶亮的光泽,月宜刚要开口,他已经指了指外面,然后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月宜期待而又热爱的面容。

她刚要尖叫,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慕容昀叹了口气,心里对她的牵挂终于落下,只是女孩子明显消瘦了一些,精神不济的模样,很可怜,让人心疼。月宜跳下床掩上门,慕容昀这才从窗子上跳进窗内,月宜也不管他身上有没有沾染泥土,立马扑进他怀里环抱住慕容昀说:“昀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想你!”